媳婦周民芳一大早,挺著個大肚子,挑了兩個半桶水,往家裏的水缸裏倒,連續挑了三回,便夠今天的用水量了。
剛挑完水,一看廚房的簍子裏已經沒菜了;再看,天台上的豬草藤也沒有了。這人要吃飯,豬也等潲水吃。公公徐老爺子到村道上擺攤子了,自己的丈夫在賭窩裏沒回來,婆婆也在大姐家,隻剩自己了。
田裏離著家頭,兩公裏路遠。不去不行,去了又奔波。作為兒媳,使喚讓公公去,也不是個道理,怎麼想都不合適。不去的話,人可以喝清粥白飯就鹹蘿卜,不成問題。但,總不能讓豬餓得嗷嗷叫吧。眼看也就這十幾天臨盆了,肚子太大,委實不方便。
猶豫再三,周民芳還是挑著兩個畚箕簍子,搖著圓大笨重的肚子去了地裏。兩公裏的路,等她走到田裏的時候,她已經累到不像話了。想當初,她沒懷孕的時候,走個十幾公裏都不成問題,真是懷孕耽誤事兒。
休息了約二十分鍾,她把要吃的菜摘了小半簍子,便拿著鐮刀下田裏去割豬草了。一個小時下來,她足足割夠了三天的豬草。
心想,這下應該足夠了,可撐到丈夫賭光錢回來幫忙再割了。到時候,讓自己丈夫一次性割個五六天的豬草,也就能挨到自己生下這孩子了。孩子一落地,自己啥事就好辦了,不用求人。
周民芳已感是否疲憊饑餓,再休息了個十來分鍾,已經是正午。田壟地埂間已經沒見幾個農耕人了,估計都趕回家吃中午飯去了。
再看天上烏雲漸漸聚攏堆積,空氣裏悶熱得發慌,像是要下大雨了。她趕緊把豬草往畚箕簍子裏裝塞,再上幾道麻繩捆紮好,慢慢挑起了擔子,便要往家裏走。
沒走過一公裏,天嘩啦就砸下起了雨,周民芳沒帶雨具,這田地裏四下空曠,也沒個躲雨的地方。風開始刮起來,卷甩著雨,狠狠地砸在周民芳的臉上、身上。她隻能低著頭,不能讓雨水進了眼睛,摸看著一點點地走。
風大,雨大,身子又粗圓笨重,還挑了兩大簍子的潲草藤,至少有二十幾斤重,根本走不快。前麵是長長的河岸橋,那岸邊泥濘,她更是要小心萬分。
這徐老爺子正午就收了鹹魚攤子,回了鋪頭,左等右等不見兒媳。竟然又下起了大雨,看外邊的這風勢頭,他便擔心起來,想是不是到別人家,去聊忘了回來,順便躲雨去了。
再一細想又不對,他的兒媳周民芳,他還是了解的,向來是懂事識得分寸的人。若是在別人家閑聊,見天色一變,肯定就會回到家中,絕不會在別人家逗留。
他趕緊披了雨衣,多那備上一套雨衣,跑到隔壁幾家問問。挨家挨戶地問了幾家,才知道,周民芳上午挑著畚箕簍子出去了,去了東邊機耕路,那裏的幾畝田割豬藤草去了。
徐老爺子一跺腳,“唉”深歎一聲,“這無用廢兒造孽。”心想,危險了,大著個十月的胎,怕是母子都極度有危險。喚叫上隔壁的梁家兄弟二人幫忙一起,急趕往機耕路農田裏去找。
周民芳挑著兩簍子豬草藤,在大風雨裏艱難穿行,感覺越挑越重,步履厚裹沉軟。她要停下來歇一口氣,她張著口喘息著,圓大的肚子一起一伏地喘著,變得又硬又緊。
她伸手撫摸了一下肚子,一陣一陣緊縮,縮到跟石頭一樣坨裹在身上。她心裏默念著:“孩子,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過了這河道,馬上就到家了。回家就能洗個熱水澡,多來精神啊。”
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被風雨打麻了肚皮,還是冷麻了,總感覺自己知覺遲鈍了。她試著再挑起這兩簍子豬藤草,一次、兩次......不行,她真的挑不動了。算了,就放這吧,先回去,等雨停了再回來挑,估計也沒人貪要撿了去。
她舔了舔嘴唇上的雨水,吞咽著鹹澀的,風吹打著眼睛睜不開了。捧抱著發硬如石的大肚子,伸挺了一下腰,用看不見的腳下,一點點地探著這泥濘的河岸,繼續走著。她望望河裏滾滾急流的黃泥水,每抬一步都無比地艱難鈍重。
“啊——”一聲恐叫,周民芳腳滑滾入了河道裏。河水灌湧著她的耳膜,打入她的眼睛,拍擊甩打著她的臉和肚子。刮澀的朦朧視角裏,她胡亂地攀抓著岸沿石塊和草藤,咬緊牙死死地拽住。她惶恐膽顫,急喘驚慌,聲竭嘶啞地呼喊著救命,四野空曠無人。隻能感受著河水的冰冷和孤魂,咽吞著呼嘯的風唳,她臂膀酸硬,十個指頭發痛,肚子也開始痛了。
徐老爺子與梁家兄弟奔走在河岸上,慌裏慌張,遠遠就看到了兩畚箕簍子散放著。他們趕緊急跑過來,風大雨大,就沒見人。再一看,河道裏浮著個人,頭發散亂,雙手還死拽著石頭草藤不放,猜想準是周民芳沒錯。
梁家兄弟趕緊跳到了河裏,將周民芳托舉著,徐老爺子再奮力,使勁將周民芳慢慢拖上岸。再細一看,周民芳渾身黃泥汙水,下體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