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暖人,正午高掛。於山洞中跑出一十來個人,當先一人,身高八尺,壯碩身材,銅眼虎須,走路攜風,手中攥著一跟比人還高的鐵棍,粗如酒盞,精身炭黑。跟在他背麵的人,都是一襲黑衣,雙手捂嘴,咳嗽不斷,蒙麵的黑布垮在頸上,一看就像極了昨晚長江上偷襲的土匪。一行人都是眼中撕紅,腮幫墨黑,想必在這洞中被這濃煙熏得實在忍受不住了,才隻好出來透氣。
路小風看那高大漢子手中的鐵棍,首先想到的就是——水路霸王遙楚。可這等三大無粗的身材如何在泥田之中能身輕如燕而過,且腳不沾泥呢?心中竊竊稱奇。說道:“莫大哥,這人可是遙楚麼?”
未等莫不悔回答,蕭武行大聲喊道:“遙兄多日不見,別來無恙,趕緊過來,我給你引薦一下這兩位遠道而來的英雄俠客。”一邊說,一邊走到遙楚麵前,挽住他手腕,牽到了莫不悔麵前。其餘黑衣人,都跟著遙楚身後,低頭不語,喘氣不止。
蕭武行走近說道:“莫大俠,我昨晚在嶽陽城中飲酒,恰好從身後這兩位夫婦口中得知你們二位大駕至此,心中惶恐不周,連夜快馬趕來相迎,知道莫大俠與我這幾位要好的朋友其中誤會諸多,特來相勸,以免生出過結。還請莫大俠看在我炎陽莊的麵子上,化幹戈為玉帛,相互交好,從此往來朋友兄弟一般。”蕭武行和顏悅色說完,又拱手作揖,一番話語中內力飽滿,顯示著一方宗師風度。
莫不悔眉頭一皺,旋即思索到這蕭武行恐怕是遙楚吩咐身後夫婦,連夜去嶽陽城中請來勸和的,想以炎陽莊這等武林派頭身份袒護此事,隻怪昨夜路小風不應該在江上透露了自己的來頭,讓這遙楚有了提防,定是懼怕了自己,才躲在洞中,等來了蕭武行相助才敢出來。蕭武行這人在武林中也頗有名氣,炎陽莊中一手金剛長拳和玄冥劍法使得渾厚霸道,江湖上許多好漢都吃過他的虧,卻不想他連遙楚這種無惡不作的匪徒也有交往,真讓人大失所望。
路小風二丈和尚莫不著頭腦,江西鄱陽湖畔炎陽莊跟洞庭湖相去甚遠,難道他們都是勾結一起的匪人?若不是如此,怎麼能走到一起呢?這蕭武行也不是個好人吧,一想到昨晚在江水中差點命喪遙楚手下幾個黑衣人之手,心中一口惡氣湧出,罵道:“這幾個壞人昨晚偷襲我們不成,現在搬來救兵圓場?一幫該殺的囂張土匪,呸,都不是幫好東西。”
這些話一說出,蕭武行來上又一明一暗,知道是把自己給罵了進去。看到路小風左掌受傷,厲聲責問:“哪個沒長眼睛的東西在昨晚傷了這位少俠,趕緊給我滾出來。”遙楚依舊無話,眼睛往幾名黑衣人身上一掃,其中一人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那人還未站定,身子一委,口中嗷嗷大叫,一連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原來蕭武行電光火石之間已經抽劍斬掉了這黑衣人的雙手,又收劍回鞘。這一抽劍,出招,收劍,接連的幾個動作銜接之快,隻在眼瞼閉合瞬間完成,讓眾人都是一驚,路小風頭上涔涔汗水冒出,想不到蕭武行劍術造詣如此高強。而那美婦看到地上掉落的雙手也嚇得尖聲尖叫,往他丈夫肩頭靠了過去。
蕭武行並未居招自傲,神色莊重的說道:“昨晚刺傷這位少俠手掌的人有眼不識泰山,現在我斷其雙掌,讓他自己的過錯承受數倍懲罰。路少俠你看這樣如何?”
路小風囁嚅一聲,也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莫不悔朗聲笑道:“蕭兄真是古道心腸,遙楚手下人做的惡事,你卻立馬親自揮劍了斷。若是遙楚自己行的惡事?不知道蕭兄又會如何出手懲治呢?”
這話一說出口,眾人聽了心裏都似舉起一塊石頭,要往自己腳上狠狠砸下來一般。蕭武行振聲答道:“遙兄跟我認識多年的朋友,也是個慷慨磊落的漢子,決計不會如莫大俠所說的那種窮凶極惡之人,倘若遙兄有疏忽過錯,我這個做朋友的,自當一旁提點觀察,好讓他及時懸崖勒馬,不至鑄成大錯。”
眾人聽了,心中石頭隻好舉在半空,不好砸落下來。隻聽莫不悔大聲說道:“昨天之事,我莫某先不作計較。隻說前年端午過去三日,長沙馬欄塘廖員外帶其子女家眷幾十號人,從洞庭湖水路路過,快到魚磯之時,夜晚被人劫財殺害,所有男屍漂浮江中,後腦背心都是棍傷,三日後,其餘女屍衣衫不整橫於江心,不知道遙楚作何解釋。又是前年立冬之時,成都官船押送官銀走水路去往池州,一路無事,一過洞庭湖,也是晚間,被一幫黑衣人劫去,船沉江中,這次被殺官府中人,除了刀棍傷痕,卻逃出了兩人,語言描繪中除了遙楚這等高大紮須男子,也無他人有這麼好的水性,更無他人使得來這一百來斤的炭黑鐵棍!我莫不悔行走江湖,劍下亡魂無數,卻沒一個不是身負罪惡,更沒有一個死得冤屈。我此次趕來洞庭湖,正是尋你遙楚而來,你閉口不開,隻讓蕭兄來替你解圍,你又覺得那些冤魂野鬼能縱容你活過今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