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末顧榿榿去了父母的公墓。不是清明這樣拜祭的時節,金雞山上幾乎沒有人,顧榿榿的母親在海外身亡,顧榿榿把母親的骨灰帶回國後與父親合葬在一塊,顧榿榿坐在父母的墓碑旁,頭靠在碑上,就像父親在世的時候父女倆聊天的姿勢。
榿榿現在也在和爸爸聊天:“爸爸,這麼久才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其實我一直不想回來……”
“我可能太懦弱了,接受不了。為什麼明明我走的時候還是一個人,現在卻是一塊碑?”
“我老覺得,隻要我不回國,你就還活著似的,我還記得我上飛機前你給我買的芝士餅幹……那時候你騙我說讓我去美國看看好不好,不好再回來,可是我覺得一點都不好,卻回不來……”
公墓照片上和榿榿有幾分相似的年輕人自始至終親切地微笑著,榿榿抓著衣袖擦了擦照片:“爸爸,這張照片還是你大學時候的吧?別以為用這麼年輕的照片,就可以冒充年輕鬼。”
山間籠罩著薄薄的雨霧,四周寂靜得仿佛世間再沒有聲音,榿榿敲了敲墓碑:“爸爸你都不理我。你是不是恨我這樣?……”
沉默良久,榿榿的眼睛漸漸變得像山間的霧一樣朦朧。“爸,你心裏真的就一點兒也不恨了麼?你不恨溫家傷害你的妻女?你不恨魏家毀了你的仕途?不恨丁家的不聞不問?如果你知道這兩家的兒子如今都任我驅使,你還會不會如此輕鬆地說放開?你可知道每次想起您生前的笑,叫我要學會寬容,但現在每每想起您笑著跟我說讓我寬容時的場景,我就越發不想大度?”
自然沒人回答,過了一會,榿榿低聲喃喃自語:“媽媽,爸爸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您幫我勸勸他……”
顧榿榿彎身將花放在母親的墓前。墓碑上媽媽的像永遠笑得那麼幸福。
她記得,媽媽的最後一次生日。魏遲偷偷買了一頂極漂亮的香奈兒的帽子,在點蠟燭的時候隆重的拿出來,說要獻給最美麗的母親。
母親戴上的時候笑得那麼開心,魏遲在旁邊一個勁兒地誇:阿姨戴這個太好看太美了!唉,榿榿要有您一半的氣質,我就死而無憾了!
媽媽蒼白瘦削的臉上受不住恭維都泛起了紅暈,眼中閃爍著快樂的光。
顧榿榿掐他,他誇張地呼痛,媽媽看著他們樂得那麼開心,在她眼中他們是情投意合的一對吧?顧榿榿不能不承認,魏遲那時做得太好,幾乎使她忘記了屈辱忘記了身份,幾乎。他讓母親離開得那麼安心,減少了那麼多的痛苦。
顧榿榿眼睛紅了,眼淚默默地流下來。
媽,你那個時候總跟我說,這都是命,怨不得他人。
你要我寬厚地對待一切不幸。
你要我忘了所有不快樂的事,向前看,好好過日子。
媽,我那個時候以為我做得到,我也以為我已經做到。可是我現在才知道,我不行。
媽,怎麼辦,我心裏住了魔鬼。翻過愛的那一頁,我發現自己沒有所想的那麼寬容。我沒有那麼高尚。
媽媽,其實我一直都很清楚,我這樣的含怨轉身,丁少楠怎麼會安心放手?可是,我不想放他們走,不想他們如此輕易地就攜手離開餘生靜好。
顧榿榿深深地埋下頭。
媽,怎麼辦,怎麼辦啊……
媽,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
你告訴我,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對,我就是記恨你說魏遲他比我貼心的事。
我就是記著,我一直記著!
……
你說,我現在是不是真的不太對?
媽,我現在困住了自己麼?
可是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