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一百年後沒有你也沒有我。
——王菲《百年孤寂》
1
樹林變得茂密起來,已經沒有路了,太陽再也不能神勇地殺到地麵。密林裏一下子暗淡了起來,樹上有不知名的怪鳥慘叫著,腳下也全是些毛骨悚然的沙沙聲。微風一吹就更加顯得陰森恐怖了。我躲在郎玉身後悄悄地問:“這裏會有蛇嗎?”
他被我怪異的語調嚇了一跳,沒好氣的回答:“不多,運氣好的話,興許能踩到八九十來條。”
又走了十多步我才敢怯生生的問:“這裏很危險嗎?”
“嗯,怎麼說呢,雖然我在這裏生活了大半輩子,但每次來到這裏打獵還如初來乍到那樣神秘。”郎玉拉著弓到處瞄來瞄去,做好猛獸突襲的防禦準備。
“哦。”我點頭回應著,也終於明白這裏真的很危險。
突然黃影一閃,嚇我一跳,原來是頭山鹿馳過,郎玉大叫一聲追了上去。隻聽嗡的一聲,狼牙羽箭破空而去,射穿了山鹿的腦袋。山鹿痙攣地伸展著四肢,不動了。
我看著紅白之物流了一地,心中有些不忍起來。但它若不死又沒有鹿肉吃,便隻好委屈它了。伸手摸了摸柔順的茸毛,道:“你的箭術不錯啊,倒黴了這樣的生靈。”
郎玉又取了一隻狼牙箭搭弓上弦,微笑不語。
在我抬頭的不經意間發現不遠處還有一隻山鹿,正悠閑的啃著青草,便驚訝又意外的大叫:“那還有一隻。”
一叫之下驚飛了頭頂上百隻鳥,郎玉責問道:“你這一叫,十裏外的獵物也被你嚇跑了。”
我知道他的話很誇張,便找來了證物對質:“它還沒有跑。”
“幹什麼嘛?”我按下了那雙拉滿弓的手,“說好的,這次該我了。”
郎玉彎了彎嘴角,繃緊的身子放鬆下來,說:“你來。”
我捋起衣袖,以示還有幾兩肌肉,從箭壺裏抽出一隻雕花羽箭,學著他的樣子搭在了牛筋弓弦上,咬著銀牙拉開了一個滿月。不料這小繡弓張力也是那麼大,拉的兩手發酸。便趁機瞄了瞄獵物,不然等會拉不開弓又會讓某人恥笑。待要瞄準時,箭簇就像蠟燭的小小燈火,晃來晃去,飄忽不定。
“中!”我大叫一聲,羽箭劃著一道弧線奔山鹿而去,卻斜插在山鹿前兩丈的土地上。山鹿驚恐的抬頭看了看羽箭,又看了看遠處握著綠蘇短弓的我,然後竟然悠閑地啃起了青草。這算什麼!本姑娘有生以來最大的侮辱,我氣呼呼的挽了弓,一連射了五箭全都沒有射到,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山鹿還沒有驚慌地逃跑。
“呸!”我憤怒的把綠蘇短弓擲在地上,一腳把積攢了幾個年頭的落葉踢得滿天都是,微風吹在半空,久久飄落下來,“你騙人,你騙人,這破弓根本沒有那麼遠的射程,我要用你那張弓。”(&英俊瀟灑王國印製作&)
郎玉無奈的笑了笑:“我怕你拉不開它。”
“你拉得開我就拉得開。”我搶白道。三石鐵胎弓入手已頗有份量,我默默地手劃著那根又粗又韌的豹筋弓弦,一陣陣隆隆的低吼聲沿著手指傳至耳膜,似乎有種東西要破弓而出,“這是怎麼回事?”我驚叫著瞪著這張弓猶如一條靈異的蛇。
“殺戮過多,姑娘不能伏之。”郎玉抽出一隻狼牙羽箭,一手握住弓背,道:“我替姑娘開弓。”我怯怯地在郎玉手下握緊了弓背,扣上長箭,緩緩地拉開。郎玉握住我的左手,拉成了滿月。我感覺弓弦深深地扣緊肉裏,拇指痛得好像要斷掉了。
隻聽郎玉又道:“我數一二三,然後鬆手,準備好了沒有?我要數了,一、二…”
“三”還沒有數出,頭頂風聲大作,有一黑影迅速撲下。郎玉向前急撲,把我死死地壓在地麵上,同時一招回頭望月,“呼”的一聲,狼牙羽箭帶著悠長的呼哨像黑物射去。長箭從正中射入,如一下紮進了漆黑的夜,沒有任何反應,黑影慢若無物,輕飄飄的落地了。
2
“不要玩了,阿悠,跟我走吧。”
我一聽是簫歅的聲音,便不再擔心是黑山老怪什麼的了,一把推開身上的郎玉,忽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忙攏了攏耳際的亂發,回頭責問道:“你好端端的不來尋我,竟是爬到樹上到處嚇人。”
簫音拋下狼牙羽箭對一旁的郎玉道:“我要帶她走,郎神醫沒有意見吧?”
郎玉聳肩笑了笑:“期限早已過了,蕭公子請便吧。”他拾起長箭,把獵殺的山鹿扛在肩上,走開了。
還是我們第一次見他時漠然的沒有任何感情,還是那句不容抗拒的話:“跟我走吧。”其實我很想知道我若說不呢,簫歅的答案好像是句廢話,“我想你會的。”
“我知道你要幹什麼!阿晰殺了你老爹,而你一直找不到她。”我第一次對他理直氣壯奚落他,在這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你要拿我相要挾嗎?不要再做夢了,她連自己的命都不顧,更不會在乎我。”
“不是的,她一直在暗中保護你…”簫歅心知上當,臉色一下全白了,剛才的那句話,分明是全都認了,他低下高傲的頭顱,小聲道:“我會幫你一件你做不到的事…”
“什麼事我做不到?”我咬牙冷笑著,好像自己真的無所不能了,“我若是不跟你走,你是不是要綁架我啊?”
簫歅握劍的手忽地抖了一下,劍鞘輕擦發出一聲悠揚的長吟,他小心翼翼地搖著頭。
“帶我去一個地方吧!”我長歎一聲。
“什麼地方?”
“雁返湖。”
鏡山離雁返湖有兩天多的路程,如果馬能足夠快的話,再跑些夜路,一天就足夠了。簫歅更加沉默了,縱然我們隻是慢馬徐行,但半天過去了,誰也沒有說話,隻有噠噠地馬蹄,敲在條石鋪就的山路上,空曠回響。簫歅拍馬趕了兩步,長舒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道:“阿悠,你知道嗎?其實我弟弟白藎早已不在了。”
這句話喚醒了我五年的記憶,像潮水般的將我淹沒,記起那個在我高興的時候氣惱我,傷心的時候哄逗我的愛穿潔白長綢緞的富家公子,他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大膽賊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民財。”
“腳下有條蛇!”
“哎呦,你怎麼老是擰我耳朵啊。”
“你給我一個麵子好不好,這裏是我家啊。”
“把我拉下水,我都沒舍得打你,你倒好,盡下些黑手。”
“在下白藎,表字晨露,不過是早晨的露珠而已。”
“不要總是那拿本公子的性命開玩笑哦,本公子的命很貴的。”
“如果有一天我們成為了敵人,你會殺我嗎?”
可惜,這個聲音再也聽不到了,我忍住淚水,怒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其實我在破廟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死去的。”
“世上哪有什麼回魂丹,我竟然犯癡了,相信起死回生之術來,那個以駐顏丹、定屍丹,再加一股真氣幾根穿刺筋絡的銀針,騙人的把戲。我早就知道那是騙人的,你為什麼還要親口告訴我呢?他不是希望我平靜的活下去嗎?在破廟裏他囑托你的話忘完了嗎?”雖然我知道小白早已死去,但從沒有人親口告訴我,如今簫歅說了,那便是千真萬確。心中莫名的難過起來,好像小白剛剛死去一樣。
“他安葬在鄉下老家源陽白靈鎮,如果有時間的話,希望你去看看他,我想,他泉下有知,會很高興的。”簫音在馬臀上猛地一抽,那馬吃痛,怒嘶一聲,狂躁的馬蹄絕塵而去。
其實雁返湖是一天池,位於衡玉之巔,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環形山脈的衡玉山像一盤盂,四周高聳,直插雲霄,留下中心一片空地,注滿了湖水。雁返湖旁生有鶴羽草,傳說秋風起,鴻雁南飛,至雁返湖看到遍地的鶴羽草,誤以為同類,便棲息下來,不願再次展翅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