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允許, 謝曉清就將求卦之事, 詳細地講了出來。
“我曾求了一卦, 推算的是我一百年後的境況。卦象上是個閉目躺著的人, 看容貌大約就是我, 卦詞是‘不死不活, 既死又活’……”謝曉清的聲音有些低落, “前……玉道友,這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是他寧願獨自承受也不會對淩漣說的,他不想讓師父擔心。而玉道人是上古時代的天仙, 眼界極為開闊,應該能幫他解答吧?玉道人雖然對他沒好臉色,卻明顯心腸很軟, 對他也很是不錯。
“什麼?”玉道人聽了, 卻是眼神一變,道, “是星象修士幫你算的卦?不是謊稱你有大難, 要你拿錢擋災的騙子?”
“的確是星象大道的修士, 築基修為。”謝曉清道。
看玉道人神色如此鄭重, 不免心中一沉。雖然他早已暗自在心裏, 自我排解過多次……
“築基的星象修士, 那應該不會算出什麼大紕漏……”玉道人喃喃,眼神放空,手指掐動, 替謝曉清又算了一算。
仙人的魂魄份身, 靈力很是稀薄,施展法術的威力甚至還敵不過金丹修士。但晉升天仙之後,身與道合,魂魄裏就承載了天地法則,推衍天機也是自然而然就能領會的本事。即便是一個魂魄份身,也能夠推演未來。
片刻後,玉道人皺了皺眉,停下了指間的動作,還過神來。
他先沒說別的,反而惡狠狠地瞪了謝曉清一眼。謝曉清心驚肉跳,不知道又哪裏得罪了這怪脾氣的前輩。
“榆木疙瘩,你命中的確有此一劫!”玉道人沒好氣地道,“而且你這劫難,正應在你那寶貝師父身上!”
“應在我師父身上?跟我師父又有什麼關係?”
被玉道人下了斷言,謝曉清卻來不及為自己感傷,連忙追問道。師父難道也會陷入危險嗎?
玉道人冷哼一聲:“天機哪會說得這麼清楚。我看多半,是你那邪魔師父把你給害死了!”
他本來就甚為看不慣淩漣,這麼猜想也在情理之中。
隻不過謝曉清哪裏會信?
他這麼一說,立刻激起了謝曉清的叛逆情緒:“前輩不能如此揣測我師父!就算此劫真的應在師父身上,那也是我為了保護師父,才變成那樣的!”
玉道人早就發覺跟他說不通了,這小家夥跟青帝一個德行,腦袋是榆木做的,比凡人用的拐杖還實心眼,直腸子!
但是聽到謝曉清這麼言之鑿鑿一說,又不禁有點氣悶:“就算是為了保護你師父變得不死不活,看你這樣子,難道竟覺得值得了麼?”
在他瞪視之下,謝曉清卻真的點了點頭。
“父親在我尚在繈褓之時就棄我而去,我從不知他生何模樣,還健在否。母親已然逝世了。我在這世上,就隻有師父一個親人了。師父教我道法,收養了我,恩同再造,我就是真的為師父而死,也死得心甘情願!”
“你……”玉道人又要責罵他,話到嘴邊,卻化為一聲歎息。
“若我說化解此劫,亦有辦法。那就是先下手為強,殺了你師父,你也是不肯去做的?”
“那當然!”謝曉清答得不假思索,“我怎麼可能對師父下手!”
“也罷!世間多的是為了求道升仙,迷失本性、狼心狗肺之徒。赤子之心,本就難得,就看你經此一劫後還能不能保持了。”
玉道人也不再勸。他說話間,手中卻又忙活起來。
衣袖一拂,不知又開啟了什麼機關,兩樣東西憑空浮現在青玉小幾上:一隻巴掌大的紫金葫蘆,一方精巧的玉匣子。
“前……玉道友,你的意思是我經此一劫,還能複活?”謝曉清一下子聽出了玉道人的言外之意,眼神亮了起來。
“你這小子,偶爾也不笨嘛!多虧你遇上了我,看在青帝的麵子上,我就救他的後人一把。”玉道人道,邊說邊從那玉匣子中,取出了一枚頭頂著翠綠葉片,狀如幼童、圓圓白白的物事,將之遞給了謝曉清。
“你從指尖逼出三滴精血,滴在上麵。”
謝曉清依言照做,又不禁疑惑地問:“這是什麼?”
“九轉肉骨草,待它長大之時,就能以你那三滴精血,為你重塑肉身。你再凝神靜氣,對它祈願一番,執念越深越好。等你身死之時,”說到這,玉道人又不禁白了謝曉清一眼,“你那無根魂魄,就能受到依附在九轉肉骨草上的執念牽引,尋過去了。”
“好!”
謝曉清就雙手托著肉骨草,凝神祈願起來。
我若能活下去,希望能和師父永遠相守,再不分離!
他是在心底默念,若是讓玉道人知道了,大約又要長歎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