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冥冥中有所感應, 零碎的畫麵, 湧入了他的腦海裏。
謝曉清手一抖, 筷子差一點掉了下來。
此時正是傍晚, 屋內並未點燈, 一家人就著即將消失的暮色吃著晚飯。
謝曉清垂下眼睛, 扒了一口飯, 小心地掩藏住了剛才的失態,好不讓二老擔心。
二老年事已大,眼睛昏花, 倒也真的沒有發覺。
桌上擺著兩碟菜,雖然簡樸,倒也有肉星在裏麵。對一個農家, 已算是吃得不錯了。其實謝曉清早已不用吃飯了, 隻是為了陪家中二老才坐在這裏。
“小清啊,你也不小了, 該到成親的年紀了。村裏的小姑娘, 可有瞅中的?我看那個小霞, 就很不錯啊, 人能幹, 又漂亮。”王嬸又念叨起了這個話題。
王伯沒有幫腔, 但也關切地看著他。
謝曉清知道兩位老人一直放心不下他這件“大事”,但他已決心修道,又怎會再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
便笑道:“我日後想拜入仙家門派求道, 和人成親豈不是耽誤了別人家女兒。阿伯阿嬤也不用擔心我孤身一人, 修道之人亦有道侶,隨緣便是。”
“唉,修道……”王嬸歎了口氣。在她這樣的凡人眼中,那些修士們固然是呼風喚雨,有大神通,但那種本事,豈是想學就能學會的,幾世才能修來這種福分!
她還想再勸,謝曉清已夾了一筷子菜,擱到她碗中,道:“快趁熱吃吧,馬上要涼了。”
吃完飯,謝曉清把兩位老人扶回房間休息,自己回到堂屋,將碗筷收拾起來,清洗幹淨。
他被二老收養,也有二十多年了。
別人是母親懷胎十月,呱呱墜地,謝曉清卻真的是從地底下,長出來的。
他還記得那時候,幼兒身形的他從漆黑地底慢慢爬了出來,滿身泥土。還好當時是半夜三更,又在郊外的荒僻地方,沒有人親眼看見。否則他一定會被當成精怪。
最初,他還沒有回想起上輩子的記憶,腦子裏渾渾沌沌。
被大清早出村采買的王伯抱回來之後,如真正的幼童一般過了幾年。
若說他全部忘記了,他卻還記得……“師父”……
那時王伯王嬸身體還健朗,他們在地裏幹活時,便把小小的謝曉清放在地頭的老樹根旁。謝曉清從小就很健康,從不生病,讓人放心得很。
幼年的謝曉清便摸摸泥土地,望望天空,望望滿目青翠的田地,有些艱難地想,“師父”到底是什麼呢?是可以吃的東西,還是用來玩的,或是天上的白雲、手裏的泥土?
到後來他才想通,這是一個人。
完全回憶起這個人是誰的時候……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把二老嚇壞了,以為他突然生了癔症。
那樣劇烈的痛意,直到今日也並未消散,隻是被深深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