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2)

伏牛山區這場百年不遇的大雪阻擋了槐樹莊人們農業學大寨的*,卻沒有妨礙良川縣城工業學大慶的進程。在毛主席最高指示的指引下,在高音喇叭高亢的音樂聲的伴奏下,工人叔叔照常上班,大工業的機器照常轟鳴。

李根生更是忙得不亦樂乎,一邊為了國家,得按時上下班。另一方麵也為了自己,他沒忘了抽空到街上看看。新年快要到了,得給家裏置辦點年貨,這也是他老爹李老漢每年春節前所期盼的。他是老李家當前唯一的靠山,也是李老漢唯一的經濟支柱,這個春節,李老漢可全指望他李根生了。

臘月二十一的夜幕降臨了,除了街心的路燈還在閃爍,忙了一年的人們,還有沒白沒黑轉了近一年的機器們仿佛都進入了甜蜜的夢鄉,良川的夜嘎然安靜了。良川的天空也仿佛遵從了縣常委放年假的安排,隨著各單位機器轟鳴聲的停止,天空中的雪花也慢慢不見了,天晴了。

良川是一座小山城,常住人口不及外來務工人員的一半。平日裏街市人頭攢動,機關大院人來人往,廠礦機器轟鳴,一派繁華,熱鬧非常。但是,每逢春節,良川縣城也會有幾日人去樓空的蕭條。外來的人們得回老家和親人團聚,一年了,這是他們和家人的共同期盼。

良川的今夜,寂靜而又漫長,沒了午夜交接班的喧鬧,沒了機器的轟鳴。一切平靜而又安詳,能看到的隻有街心那排明亮的路燈,能聽到的恐怕隻有宿舍裏傳出的工人們熟睡的鼾聲。

像往日一樣,郊外火車的汽笛聲喚醒了這座熟睡的山城,迎來了良川又一個黎明。工人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不過今天不是為了上班,而是為了他們的新年謀劃,為他們即將回家和久別的親人相聚準備。和我們的李根生一樣,他們不能空著手回去,他們得帶著家人的期望回去。他們多半是各個鄉村的精英,他們新年的回家往往會使他們的家人看到幸福生活的希望,同時,也會使他們的老子感到在村子裏活著的無比輝煌。這恐怕就是我們祖輩的嫡傳,這或許正是我們窮困的國民得以延續的希望。

太陽躲在薄薄的雲彩後麵,羞怯的偷望著良川繁華的中心廣場。廣場兩邊的門店已早早的打開了,廣場上還新增了幾排堆滿了年貨的攤位。雖然高音喇叭裏還沒有響起那高亢的義勇軍進行曲,但街市上早已是人頭攢動了。李根生和他的工友們一起走進了這繁華的街市,挑選著各自的家用,享受著花錢的快樂。

“根生。”

李根生停住了前行的腳步,抬頭仰望那問候的前方,哦,原來是他的至親老鄉、縣政府上班的大舅哥——秦亮。

“哥,放假了嗎?”

“放了,啥時候回去?”

“明天。你呢?”

“沒準。路全被大雪封死了,你咋回去?別急,等兩天路開了我叫你。”

“不了哥。我們幾個老鄉打算走著回。”

“幾十裏路呢。”

“沒事,都是出力人,又不是沒走過。”

“那好吧。你們轉,我還有點事。對了,記住晚上到我那去一趟。”

我們的縣長秘書秦亮走了,根生的工友們目送著秦秘書,直到他從人群中消失。

“根,你大舅哥嗎?”

“是,咋了?”

“真帥氣。”

廣場的人流猶如潮水,擁擠狀真可謂水泄不通,叫囂喧嚷,人聲鼎沸,淹沒了李根生一行幾人的說笑,也淹沒了幾人的行蹤。這就是我們的良川,大蕭條前繁榮昌盛的頂峰。

李根生一個上午幾乎走遍了整個良川,用自己幾個月的工資換來了過年的一切家用,吃的,穿的,過年的鞭炮,待客的煙酒……然而,我們的根還沒有滿足自己花錢的欲望,是啊,一年了,自己整日白饅頭炒菜的,該讓家裏人嚐嚐鮮了。

中午飯剛過,李根生便從自己的大木箱內翻出了自己的傑作,並且用一條潔白的空麵袋包好,夾在腋下,向糧站走去。

良川的糧站距農機廠並不遠,大概不足百步的距離,是根生平時串門的老地方。每年年底,他的老夥計都會等著他的到來,當然,我們的根生也從沒忘記他那麵櫃上的老夥計。這不,李根生還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