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槐樹莊的人們又度過了一個平凡的白天。晚飯後無事可做的男人們又會像往常一樣敞著破舊的衣衫,或者幹脆光著膀子向老槐樹下踱去。
今晚的李生娃和往日一樣,晚飯後也走出了家門。他沒去老槐樹下,而是一個人慢慢悠悠的向西小河方向走去,剛走到河道邊,李生娃就停住了腳步,望了望空蕩蕩的河道,李生娃自嘲般的笑了。是啊,自從大壩建成後,西小河潺潺的流水已幾近幹涸,隻有在河床中間雜亂的草叢中才可能看到點可憐的涓涓細流。如今的西小河已不見了往日的風景,李生娃也找不到往日那美好的感覺,他隻是還清晰的記得自己和巧兒在此牽手漫步的情景,他們互說美好情話,看西小河美好的夜色,聽西小河潺潺的流水。可是現在,一切都如過往煙雲,能看到的隻是荒涼,能體會到的隻是憂傷。李生娃脫下了他那有年頭的土布襯衫,光著赤裸的臂膀,轉身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李生娃一邊走,一邊想著心事。他想巧兒,不知巧兒這兩天過的咋樣,為啥星期天沒有回來,莫非學校有事?會有啥事呢?李生娃不得而知。
在哪個年代,槐樹莊的人們是相當閉塞的,人們對外界的了解隻能靠書信或者人與人之間的道聽途說來完成,別無他法。槐樹莊公眾新聞的發源地還得說是在老槐樹下,這兒每天都會彙聚槐樹莊的名流,比如像張發,劉成,張狗勝等等,他們會把從平陽或者良川剛剛得到的新鮮消息有聲有色的告訴大家,並且說的神乎其神,讓你信以為真,不敢有絲毫的懷疑。對於槐樹莊內每家每戶,以至於每個人的生活瑣事,他們也會第一時間在此告知於天下,並且添油加醋,放入各種佐料,博大家一笑。當然,在槐樹莊你想要得到外界免費的信息,時代的發展,以及槐樹莊的新鮮變化,你的第一站必須是這老槐樹下,你得相信,這兒比李生娃家的收音機更加靈驗。
李生娃把手裏拿著的那件土布襯衫甩到了肩上,然後邁開大步向老槐樹下走去。
等李生娃來到老槐樹下,老槐樹下早已人才齊聚,座無虛席,人們或坐或臥,形態各異,煙頭火光閃爍,說笑聲自然不斷。人們聊的正在興頭上,沒有誰注意到他一個年輕後生的到來,李生娃在旁邊的一處空地坐了下來,就這淡淡的月光巡視著老槐樹下和顏悅色的人們,聽著他們沒有休止的談論。
李生娃不是神仙,他也想知道外界的新鮮變化,也想知道一點關於老張家的花邊新聞。當然,這些消息靈通的人們也沒讓他李生娃失望,因為,老張家正是這兩天人們議論的焦點。
“看見沒,張書記兩口子中午被小車接走了。”
“還是那輛吉普車,聽說開車的是巧兒她女婿。”
“聽說那孩子是城裏人。父母還是幹部。”
“看來這回老張家又要發達了。”
“那肯定,沒看昨天來的陣勢,那輛黑色的小轎車可不是誰都能坐的。”
“是啊,他哥張會卿也沒見有這排場。”
李生娃默默的坐著,聽著人們無聊談論。他這才知道巧兒遇到的是一個很有前途的人家,巧兒她爹媽當然也會高興,要不怎麼中午又和那小子一起走了呢?他也相信,巧兒也一定沒有反對,否則老張家不可能風平浪靜。李生娃開始認為巧兒之所以星期天沒有回來很大原因是她在有意躲著自己。有這個必要嗎?李生娃搖了搖頭,無奈的又一次閉上了雙眼。他為自己美好感情的瞬間破滅感到難過,這都是命,誰叫自己出身卑微呢。他為巧兒的定親感到痛心,感到麵子大失,仿佛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李生娃突然感覺自己必須離開槐樹莊,如果再在槐樹莊生活下去,他將會感覺自己是在行屍走肉。人應該活著,但應該活的有麵子,不能為了簡單的苟活而在人們的嘲笑中苟且偷生,那將會失去自己生存的價值,自己應該好好的活著,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應當活出個人樣來。李生娃知道,外麵的世界是豐富多彩的,自己應該走出去,他相信在槐樹莊之外的遠方,肯定還會有一片屬於他李生娃的藍天在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