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國家,他們的生存區域被劃分成大大小小的海域,每片海域都有自己的人魚王。人魚王是該海域的軍隊掌權者,然而他也並不是最高的統治者,在他的背後,還有各個大小不一的純種人魚家族。純種人魚總數不超過一萬,因而最大的家族人魚數量也不會超過一百,小家族也就是十幾二十個的數量,像嶸家這樣靠著四十多個人魚就稱霸了西太平洋的,也隻是特例而已,絕大多數都是靠著數量決定著他們在人魚族的地位高低。
從這個角度來看,才恢複曆史沒多久的人魚仍是處於群雄爭霸的階段,隻是為了對人類戰線統一,全球的純種人魚大家族族長與最高層的重種人魚形成了一個議會,以便決定事關全族生存的問題。
這就是尤萊爾·米勒提到的人魚議會。
它可以忽略某個家族的消失,但你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仍未擁有對抗實力的嶸玄根本沒有忽略這個函件的選擇。他幾乎可以看到函件裏注入了多少敵對人魚的惡意。
“交出陶一冉,讓他接受審查,並且不得再出現在人類麵前。”費因讀完函件,下意識抬頭去看陶一冉的表情。
出乎大家的意料,青年並沒有很震驚:“是讓我去人魚島的意思麼?”
“等等,問題難道不該是:他們怎麼知道的?”費因很不解。所有接觸過陶一冉精神力的人魚,大多當場絞殺,極少數活下來的,也是米勒家的殺手,而人類更不可能知道精神壓的事情。
在矛頭指向尤萊爾之前,陶一冉卻先開了口:“有,還有蘇加諾的人魚。”那次對上的是純種人魚,對方應該知道精神壓的事情,事後沒能將他們堵住,實在是個疏漏。
嶸玄眼底溢滿了殺意:“是我的錯,在他泄露秘密前沒有把他幹掉。”
陶一冉無奈地拍拍他的腦袋:“跟你有什麼關係,我這種身份,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
“我不會讓你去的。”嶸玄冷冷地說。
“啊,我也不想去,”明明情勢緊張,青年仍舊笑得輕鬆,“有說不去是什麼後果麼?”
“……沒有,但字裏行間威脅著要將我們趕出第四城邦。”紀雲織說。
“盡管試試,”嶸玄冷笑,“我還省下了再去找他們的時間。”
“數量太多我們打不過。”紀雲織更加現實。
“嗯,打也不行。”作為討論中心的人附和的點頭。
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難道真的毫無辦法?
不用想也知道,把陶一冉交出去的後果。不交出去的後果也差不多,隻不過是一個人糟糕和大家一起糟糕的不同選擇。
“現在,你的答案還是不可能嗎?”一直旁觀的尤萊爾終於開口,唇角掛著淡淡的嘲諷,“失去了嶸家的你不過是個可憐的小人魚王,連爭取議會改口的機會都沒有。可是米勒在議會有三個同盟,即使投反對票,我也有翻盤的機會。”
這就是權力的遊戲,你可以憎恨他,卻不能推開他。
這個世界無論發生怎樣的變化,仍然是被手握權力的上位者把控在手心,他們互相吐口沫,都能讓整個世界隨之混亂。
拳頭可以改變的是自己的人生,權力卻可以改變別人的人生。
嶸玄閉上眼,壓下心口沸騰的怒火,抓著陶一冉的手微微顫抖。
他的未來曾被一些貪婪的人魚毀掉,又在這個人類的手中得到重塑。是為了過去的仇恨而堅持,還是為了現在的依賴而努力,現在一看,似乎選擇又變得簡單了許多。
“我……”
“謝謝。”在他開口同意前,陶一冉居然搶先道謝。
這讓從沒聽過這兩個字的人魚愣了半天。
“啊?看什麼?難道你不是同意嗎?”陶一冉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你為什麼要謝我?”
“你難道不是同意結盟嗎?”陶一冉想到剛剛的對話,對方似乎沒來得及說完,立刻有些尷尬地笑了:“我以為你要同意,就想謝謝你。”
嶸玄燃燒了一天的怒火瞬間被澆熄。
這個人類,從來不介意露出自己不完美的一麵。直麵自己的軟弱,為了生存從不介意放下身段,直率地表現自己的好惡,所以才會活得如此恣意。
跟他在一起這麼久,為什麼這個優點他自己從沒好好學習過呢?
“我同意結盟,”他看向尤萊爾,神色不再是壓抑的憤怒,“可是你又有什麼辦法能讓陶一冉留下來?”
“現在能做的隻有拖延時間,在徹底撕破臉前,陶一冉必須離開。”
嶸玄立刻變臉。
“那……讓如果陶一冉逃走呢?逃到人類的地盤去……”因為自己的提議而被大家突然注視,費因頓時緊張起來,“我隻是覺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就算危險,但總比乖乖地被帶走好。”
“我不答應!”嶸玄幾乎是在其他同伴發話前狠戾地拒絕,“陶一冉絕對不能離開我!”
他受夠了!
又要分離!
為什麼又要分離!
憑什麼他努力到最後還是要放手?憑什麼他給人類和人魚創造了可以自由相愛的國度,隻有他要一而再地忍受分別的痛苦!
這次分別又要多少年?別說年,哪怕是按天來算他都忍受不了!
他的暴怒讓費因嚇了一跳,尤萊爾居然還敢火上澆油:“現在的你根本沒有本事讓他全身而退,他離開後,我們可以有一段時間暫緩,等議會被我們掌控後……”
“閉嘴!”猶如被逆鱗的痛苦讓他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人魚,卻在伸出手的一瞬間被抓住。
“你給我冷靜下來!”陶一冉斥責道。
“我不同意!”漂亮的眼睛變得赤紅,他憤怒得手臂上的魚鱗若隱若現,“我找了你四年!你躲起來的本事很厲害,厲害得連我都找不到……這四年,每天都害怕你可能死在哪個地方,這種恐懼你們誰都沒有體驗過,不要說得那麼輕而易舉!這次比從前還要危險,如果不留在我的身邊,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幫助你……我想保護你,我那麼努力變強就是為了保護你,連這一點我都做不到的話,我現在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陶一冉愣了下,下意識地要摸他的頭安慰他,卻被拍開。
“你對我的看法,是不是一直就是那個十四歲,始終站在你身後的小鬼?可我已經成年了,我因為你而成年,我可以站在你前麵了!”嶸玄終於吼出心中的鬱悶。
“你敢拍開我?”誰知道陶一冉比他還霸道,“老子摸你是因為你怎麼成年都比我小,我摸你怎麼了?你再拍開一次試試?”
“……”
“再拍啊?”
“你不許再偷偷跑掉,”想起當年他看到空蕩蕩的病床時的心情,嶸玄的眼眶再度發紅,“誰來搶你,我就殺了他……”
“你說過的,要等我的誓言呢?不算數了嗎?”陶一冉收斂了笑容,麵無表情地看他。
“……”被這句話堵住所有憤怒的人魚低下頭,糾結了很久,終於還是隻能緊緊抱著他,腦袋窩在他肩窩裏,不點頭答應,也沒再拒絕。
第一次見識到陶一冉的果斷,就連尤萊爾都不免有些驚訝。
“你早就想好了嗎?”他隻能這樣認為。在他看來,能在幾秒內就答應離開最安全的地方,這種決策不可能是臨時的決定。
偏偏陶一冉就是這種完全靠直覺生存的直立行走的野獸。
“沒想好,但是逃亡對我來說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陶一冉挑眉,“這四年你敢說你沒找過我?但你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