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沒有貿然靠近,他抬起沒有握槍的左手,幹淨利落地對鄭雲起比了個軍用手勢,意思是:威脅是否排除。鄭雲起回以肯定的手勢,沉著看向吉爾的眼神裏染上一份挪揄——看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吉爾臉皮極厚,他對鄭雲起的調侃視而不見,悄無聲息地向室內入侵。
鄭雲起的神醫係統,在他對同伴交付信任之後,就沒有再費心掩飾。吉爾和艾倫他們又不是笨蛋,對鄭雲起的神醫係統早有察覺,隻是他們私下達成默契,一致決定對鄭雲起奇特的力量保持沉默,裝傻到底。
正事要緊,鄭雲起沒繼續為難吉爾,他從腰側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真空袋,對吉爾說道:“我去把查理帶來的蟲族處理一下,你綁好他,我們原路返回。”邊說著,鄭雲起邊走到床邊,用匕首割開其中一個枕頭,取出塞在其中的半開啟狀態的培養皿。
兩人默契行動,鄭雲起把查理分開藏匿的培養皿一個個找出來,用神醫係統徹底剿滅其中的蟲族,很快真空袋中就擠滿了廢棄的培養皿。吉爾那邊的動作也不慢,他用拘捕環扣鎖住查理的脖子,並把環扣的警戒等級調至最高,確認查理的安定性之後,吉爾開始搗鼓起他好不容易帶過來的高功能儲物機械艙。
機械艙的便攜模式有半人高,50kg重,載物模式則可根據艙內物體調整大小,在隱秘行動時攜帶起來並不方便。一般情況下綁人是用不著這種機械艙的,隻是鄭雲起堅持要吉爾帶上,並反複叮囑吉爾,在裝載過程中,一不能與查理有直接的皮膚接觸,二要時刻關注查理的動態。
而就在此時此刻,吉爾瞬間就理解了鄭雲起要求用機械艙來綁架的原因——
他正拽著查理的胳膊正把他往機械艙裏塞。隔著厚厚的防護手套和並不單薄的衣服,吉爾感覺到有種異物正在查理皮下遊竄,這些指甲蓋大小的不明物,密密麻麻地布滿查理的大半個身體,即使有著厚厚的隔層,吉爾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生物的熱度。
“克勞德!”吉爾幾乎是驚呼出聲的。
鄭雲起一直沒放鬆對查理的警戒,在異狀出現的第一時間,他就立刻放下清掃隱藏培養皿的任務,來到吉爾身邊。
查理的左側身體被機械艙遮掩著,唯有腦袋和右手還耷拉在外頭。不明物在他的皮膚下活躍地跳動著,這些顆粒般的不明物扭曲而躁動,膨脹得查理蒼白的皮膚撐得幾近透明。
要不是時機不對,鄭雲起都要為查理出色的研究能力喝彩了。
在行動之前,他留個心眼,讓神醫係統對查理進行全麵掃描。神醫係統對查理的分析結果讓鄭雲起吃驚不已,在密密麻麻的詳細報告的結尾處,分明列著一條“unkown”的症狀,要確診症狀的原因,隻通過遠程掃描無法是不夠的,必須進行接觸性掃描。係統的強大毋庸置疑,能把成千上百的蟲族隱藏在體內,讓係統對他做出保留判斷,查理的能力隻能用可怕來形容。
然而查理的運氣並不好,偏偏就是他在海族星域投放的蟲族絆住鄭雲起的腳,這才讓鄭雲起返回人類聯邦休假的時間比預期的晚。當兩人乘上同一艘客運艦,並鄰床而居大半個月的時間,查理的計劃注定麵臨著失敗的高風險。
掩埋在查理骨血深處的蟲族蘇醒,他們的活躍輕易就被係統捕捉到。這些致命的大殺器,無一幸免,全部被係統絞殺。
從吉爾的角度來看,鄭雲起隻是伸手握住查理的手腕,用冰涼的視線在查理身上逡巡幾遍,那些隨時都會破開皮膚出來的蟲族瞬間安靜下去,查理身上的皮膚漸漸恢複平滑,仿佛那些騷動的蟲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整個過程沒有光亮炫目的特效,也沒有聲勢浩大的聲響,完全殺蟲於無形。即使早就知道同伴很厲害,吉爾還是忍不住在心底讚歎不已。
異動不再,鄭雲起和吉爾各自默契地回歸自己的任務。鄭雲起繼續去清理查理藏起來的蟲族培養皿,吉爾把查理裝艙上鎖,他拖著機械艙來到他們來時的窗戶旁,借著窗戶的單向可見性,戴上夜視成像儀看向旅館外的路麵,默默在心裏規劃撤退的路徑。
而鄭雲起清理培養皿有係統的幫助,一找一個準連一秒的時間都沒浪費。
雖然任務進行的很順利,鄭雲起的心情卻沒辦法變得輕鬆,反而越發沉重起來。係統近距離接觸分析的效率很高,查理攜帶到首都星的蟲族,在清理的過程中也逐一被分析出生態特征。
查理嚴謹地搭配了這些蟲族的習性配置,不管人們用什麼方式來絞殺這些蟲族,或者直取黃龍對付查理本人,都會有某種或某幾種蟲族因為自身的優勢屬性而逃脫。而這些蟲族也僅僅是障眼法,藏在暗處的殺招,是寄生在這些蟲族身上的更加微小的蟲族。查理環環相扣的布置,儼然是抱著置首都星於死地的決心。
有著神醫係統的外掛,鄭雲起幸運地阻止了首都星的蟲災,可他絕不會天真到自己已經解決了危機。以查理對首都星下狠手的莫大恨意,鄭雲起絕不信他不會在其他地方備有後招。
在夜色的遮掩下,再加上亞瑟對路麵監控攝像頭的掌控,鄭雲起和吉爾順利離開了旅館。
要對查理進行訊問,鄭雲起之前停留的旅館必然不是合適的地方,亞瑟掃遍附近的地圖,為他們選出一處廢棄的機器人製造工廠,工廠占地廣地處偏僻,由於收購公司的資金斷鏈原因,到兩個月才會拆除新建,很適合作為他們暫時的落腳點。
***
當查理恍然恢複意識的時候,他並沒有立刻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幾乎凝固,沉重地滯留在血管內無法流動。
——攻陷首都星的計劃失敗了。
查理不需要更多的情報,就隻憑身體通過觀感神經傳達到大腦的感覺,就足夠他得出這個結論了。那些寄生在他身體裏的蟲族絕不溫馴,隻要它們還活著,查理無時無刻不感到眩暈,以及一陣陣直擊大腦的刺痛,他必須精密地以藥物監控著它們,才能勉強抑製住它們的活性。這些時刻提醒著查理的不舒適,竟全然消失了,而他卻沒有遭到蟲族破體而死的結局。
除了計劃失敗以外,查理想不到第二種可能性了。
查理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他到底還是沒有逃避地繼續裝暈下去,他緩緩地睜開雙眼,想要看看那個令自己計劃破產的人是誰。
查理以站立的姿態被固定在機械艙裏,機械艙全封閉,唯有臉朝向的位置是透明可視的鋼晶麵,除了腦袋能輕微上下左右移動以外,其他身體部位沒有辦法動彈分毫。
在有限的視野裏,查理看到的並不是被他摸透的旅館房間,而是一間零散堆著機械零件的倉庫。倉庫裏唯一的照明設備就在他麵前的一張四方長桌,長桌的桌麵是銀色鏡麵,它的邊緣泛著幽藍的光芒,而他了若指掌的九個培養皿,一一陳列在麵前的長桌上。查理與蟲族朝夕相伴,一眼就能看出培養皿中的蟲族已經死去。
查理的視線繼續前行,隔著長桌與他相對的有兩個人,一站一坐,都不是陌生的麵孔。
查理也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計劃失敗的滔天怒意,在他喊出兩人的名字時卻化作聲音裏帶明顯的笑意,“克勞德,吉爾。是你們啊。”
鄭雲起頻繁使用神醫係統,現在的精神狀態多少有些差,他坐在沒有靠背的圓椅上,左手支楞在長桌上,手掌拖著下巴,右手則在滾動把玩著魔方狀的培養皿。他沒有搭理查理,這裏的主場,屬於站在他身邊的吉爾。
“是啊,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麵了呢,查理學長。”吉爾也有樣學樣地拿起一個魔方,一拋一接地把玩,“瞧我這記性,身為埃博特蟲災的罪人,你已經被凱撒軍校除名,稱呼你為學長似乎不太合適,你說是麼,查理。”
被人用諷刺的語氣直接點破身份,強烈的危機感和羞恥感讓查理下意識地閉上雙眼,他的睫毛不住地顫抖,昭示著他內心噴湧的憤怒。
查理閉著眼不去看麵前的人,嘴角的笑意不再,聲音也顯得很僵硬。“我知道你們留我一命的目的。有什麼逼供手段盡管用,就算你們知道我在哪裏藏匿蟲族,也無法阻止我的計劃!”
“計劃,什麼計劃?”吉爾半點沒受查理的影響,嘲諷度依舊極高。“毀滅健康人類的計劃,你真的覺得這種無謀的計劃能成功?”說著,吉爾往鄭雲起的方向瞥了一眼。查理昏迷的這段時間,鄭雲起用係統全麵分析查理攜帶蟲族的生物特性,得出的結論讓大家瞠目結舌,那些蟲族,對健康人類有著強烈的寄生本能,對身患基因病的亞人卻沒有任何威脅。
不等查理回應,吉爾調出一段錄像,巨人研究眼被幾個陌生的絨毛族圍起來拳打腳踢,他護著腦袋不斷地哀嚎,查理聽到熟悉的聲音,睜眼一看,巨人研究員揍得鼻青臉腫倒在地上的4d成像,赫然就躺在他的腳邊。吉爾的聲音冰冷而殘酷,“放心,我們的時間很充裕,愉快的聊天才剛剛開始。”
吉爾一點點地向查理透露自己所掌握的情報,把查理的武裝一件件卸下來,這種高壓式的慢節奏心理戰,不斷地折磨著被關在機械艙裏無法動彈的查理。明知道對方是在使用審訊技巧,這時候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無論怎麼心理暗示,查理的心始終無法平靜下來,隻能閉緊牙關保持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