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心裏又是甜蜜,又是苦澀,默默看著小夭。
小夭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不管是為了豐隆,還是為了你自己,都好好待馨悅。”
顓頊說:“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小夭道:“天色已晚,你趕緊回去吧,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顓頊離開後,小夭神思恍惚地呆呆坐著。苗莆問她要不要歇息,小夭揮揮手,示意別打擾她。
小夭用手指蘸了酒,在案上寫下和塗山氏有恩怨利益,又握有實權的氏族和人名:防風氏、神農氏、赤水氏、鬼方氏、禺疆……小夭甚至把“相柳”的名字也寫了下來。
防風氏——因為防風意映,他們肯定恨璟,璟若死了,有防風氏血脈的塗山瑱會繼位,他們肯定樂見其成,但防風氏有能力和塗山氏對抗嗎?
小夭保留了防風氏的名字。
神農氏——馨悅再恨她,也不會瘋狂到想去殺璟,甚至可以說,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小夭順利嫁給璟。小祝融要的是中原百姓安居樂業,璟活著才對他有利。
小夭想了好一會兒,把“神農氏”抹去。
赤水氏——因為豐隆,四世家的均衡格局被打破,赤水氏一家獨大,璟若不在了,的確能讓赤水氏變得更強大,但……小夭想起豐隆提起璟時的悲傷,出征前,豐隆和她告別時的爽朗笑聲,抹去了赤水氏的名字。
鬼方氏……
最後,小夭的視線停在了相柳的名字上。
相柳——賊喊捉賊不是沒有可能。防風意映隱居在清水鎮,瞞得了天下人,卻不可能瞞過相柳。殺了璟,看似相柳得不到任何直接的好處,卻可以給顓頊帶來很多麻煩,處理不好就會引發氏族紛爭。相柳偏偏最近才揭露此事,如果小夭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以小夭冠絕天下的毒術,必定會有很多氏族的族長和長老莫名而死,一定會引發所有氏族的恐慌和猜忌,隻要相柳善加利用,很有可能變成一場浩劫,讓共工得益。
小夭用手指一遍遍描摹著相柳的名字,是你嗎?是你嗎?
苗莆好奇地看著案上留下的幾個名字,不明白小夭為什麼半夜都不肯睡,對著幾個名字發呆。“小姐,你寫他們的名字做什麼?”
小夭笑了笑,將案上的名字抹去,苗莆卻畏懼地打了個寒戰。小夭的神情很像陛下對瀟瀟下旨時的神情,雲淡風輕一句話,卻是無數人的性命。
“左耳。”小夭叫。
左耳從窗戶外翻了進來,小夭說:“你去刺殺防風氏的族長,但不要殺死他。刺殺他三次,看他能調集到多少高手保護自己,回來告訴我。”
左耳不說話,也不行動。
小夭說:“在你回來之前,我不會離開小月頂半步。”
左耳道:“好!”轉身就走。
苗莆滿麵擔憂,都顧不上和小夭說一聲,就追了出去:“喂,你等等,我給你準備點東西。記住啊,小姐不是要他的命,你不需要靠近,隻需弄點動靜出來,讓他感受到有危險就可以了……”一會兒後,苗莆噘著嘴,一臉怒氣地回來了。
小夭笑道:“別擔心,左耳遠比你想象得聰明厲害,隻要別碰到……”小夭的笑意淡去,隻要別碰到那個比他更厲害的同類,無論如何,左耳都能保住性命。
苗莆恨恨地說:“我才不擔心他呢!誰會擔心那個野蠻無禮、粗魯愚笨的家夥?”
小夭忍不住搖搖頭,女人,你的另一個名字應該叫口是心非。
—— ——
經過大半年的仔細調查,小夭留下的幾個名字被一一抹去,隻剩下了“相柳”。
小夭晝思夜想,時不時會在案上、地上寫下“相柳”二字,對著發呆。其實,能分析的都分析過了,現在心裏翻湧的一句話不過是:是不是你做的?
苗莆很擔心小夭,她完全不知道小夭到底在做什麼,有時候小夭像被遺棄的孩子,非常迷惘悲傷;有時候她又像是出鞘的利劍,在冷酷地擇人而噬。如果換成往常,陛下應該能發現小夭的異常,可是因為豐隆將軍的意外死亡,陛下十分忙碌,每次來都心事重重,略微坐一下就走,偶爾待得時間長一點,卻是和黃帝陛下商量事情。
瀟瀟像以往一樣來問過她小夭的事,可苗莆不敢說,也不能說。她的主人隻有小夭一人,未經小夭許可,說出的任何話都是背叛。苗莆隻能奏報一切正常。
小夭歪靠在榻上,手卻無意識地一直寫著“相柳”。
苗莆實在忍不住了,問道:“小姐,你每日都在寫那個名字,有時候還念念有詞,‘是你、不是你’,究竟什麼意思?”
“我在思索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如果是他做的,我該如何去求證?”
苗莆終於理解了“是你、不是你”的意思,順著小夭的話,問道:“如果不是他做的呢?”
“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就是另一個握有實權的人做的,可是不可能,所有人我都查過了,難道還有漏掉的?”小夭非常煩惱,用力拍自己的頭。
苗莆忙拽住她:“小姐!小姐!”
小夭頹然地躺倒,看到左耳站在苗莆身後,也不知道他何時進來的,黑黢黢的眼睛,像野獸一般冷漠狡黠,專注地盯著小夭。
小夭問:“你想說什麼?”
左耳說:“不是相柳!有一個權勢很大的人,你漏掉了。”
還有她沒想到,左耳卻能想到的人?小夭不太相信,眨眨眼睛:“誰?”
“陛下。”
小夭猛地坐了起來,氣指著左耳:“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