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道淒涼,與誰說(3)(2 / 3)

小夭漫步在鳳凰林內,不停地有落花飄下,小夭隨手接住,把花放到蓮花盞內,不一會兒就裝了滿滿一盞鳳凰花。

月光下的鳳凰花沒有陽光下的鳳凰花那麼明豔奪目、張揚熱烈,如果把陽光下的鳳凰花比作一位舞步飛旋、美目流轉的豔麗女子,月光下的鳳凰花則像靜靜端坐、垂眸沉思的清麗女子。小夭像小時候一樣,刻意放重了腳步,聽落花枯葉發出的窸窸窣窣聲。

走到秋千架前,小夭停住了。

雖然很久沒用,但因為有顓頊的靈力在,秋千架並沒被藤蔓攀爬,依舊幹淨整潔。小夭跳坐到秋千架上,雙腳懸空,一踢一晃。她一邊悠閑地欣賞著鳳凰花,一邊時不時從蓮花盞內拿一朵花放進嘴裏吸吮花蜜。

花蜜的甘甜盈滿唇齒間,小夭想起了小時候的事。顓頊並不喜歡吃花蜜,卻總會清晨練功時,趕在日出那一刻,幫她采摘帶著露水的花,隻因為她說日出那一刻的花蜜最甘甜,連花蕊裏的露珠都是甜的。每天清晨醒來,小夭的榻旁已經擺好一盆鮮花,即使在她被九尾狐妖折磨時,不管再痛苦,隻要想起朝雲峰,總覺得嘴裏透著甜。即使身處黑暗狹小的籠子,仍覺得美麗的鳳凰花就在不遠處,即使母親父王都不要她了,可顓頊哥哥會要她。

顓頊踏著月光露珠,穿過紛飛的鳳凰花,走了過來。

一襲黑色金繡的長袍,頭發用墨玉冠束著,五官清俊,氣態儒雅,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一位與琴棋詩書做伴的閑散公子,江湖載酒、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看煙柳畫橋、秋水長天。可真與他眉眼相對了,就會立即感受到他乾坤在握的從容、一言定生死的威嚴。

小夭很恍惚,竟然覺得顓頊的麵目有些陌生,好像她從沒有真正地仔細看過顓頊。一直以來,顓頊對她而言就是顓頊。歡喜時,可以一起大笑;累了時,可以讓他背;生氣時,可以讓他哄;困苦時,可以倚靠他;危難時,可以交托一切。

在小夭心裏,她和顓頊至親至近,無分彼此,隻要顓頊想得到的,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幫他去得到,所以從五神山到軒轅山、從軒轅山到神農山,但凡她所有,顓頊都可以拿去用,包括她的性命。她也一直以為,顓頊待她亦如此,但凡她想要的,顓頊必定會幫她爭取;但凡她想守護珍惜的,顓頊也必定會視若珍寶。

可原來,一切都是她想當然了!究竟是她沒有看清楚顓頊,還是顓頊不再是她心裏的顓頊?

不過幾日沒見,兩人卻猶如隔世重逢,顓頊小心翼翼,輕聲喚道:“小夭!”

小夭微微一笑:“知道我要殺你,還敢一個人來?”

顓頊說:“如果你沒有把握我會來,為什麼要在這裏等候?”

小夭淡淡說:“以前我覺得我很了解你,可現在我不知道。”

顓頊眼內一片慘然,笑問:“要蕩秋千嗎?”

“嗯!”

顓頊輕輕地推著小夭,小夭仰頭看著火紅的鳳凰花,紛紛揚揚飄落。

靜謐的鳳凰林內,一個沉默的男子推送著秋千,一個沉默的女子蕩著秋千,兩人的腦海內都清楚地浮現——

火紅的鳳凰樹下。

秋千架越蕩越高,秋千架上的小女孩一邊尖叫,一邊歡笑:“哥哥,哥哥,你看我,你看我啊!”

秋千架旁的男孩仰頭看著,眉眼間都是笑意。

…………

火紅的鳳凰樹下。

秋千架旁的男孩已經變成了謙謙君子,秋千架上的女孩也變成了窈窕少女。

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推著秋千,秋千架上的女子側頭看著男子,一時蕩幾下,一時就坐著。兩人說著話,話題並不輕鬆,他們的神情卻都很輕鬆,一直含著笑,並不將前方路上的生死放在心上。

百年的光陰,也許讓他們失去了幼時的歡笑聲,卻給了他們堅強自信,不管遇到什麼,不過是披荊斬棘,殺出一條血路而已。

…………

從小到大,他們有過無數次蕩秋千的記憶,可在他們的記憶中,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

幼時的蕩秋千就好像彩虹,明媚喜悅;長大重逢後的蕩秋千就好像烏雲中的太陽,縱然四周黑暗,可他們是彼此的陽光;但這一次的蕩秋千卻像是暴風雨前的黑夜,沒有一點色彩,沒有一縷光明,有的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顓頊的手越來越沉重,幾乎再推不動。可是,他很清楚,這大概是他和小夭最後一次一起蕩秋千,他舍不得停下,縱然是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也願意就這麼一直推下去。

小夭把白玉蓮花盞遞到顓頊麵前:“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恨你,還是在恨自己,大概一起在恨吧!畢竟我一直都認定,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幫你去承擔,你犯了錯,我也有一半。”

顓頊從盞內拿了一朵鳳凰花,輕輕吮吸花蜜。

小夭問:“甜嗎?”

顓頊說:“很甜。”

小夭吃了朵花,說道:“外婆去世時,我們當著我娘、大舅娘、朱萸姨的麵發誓會照顧彼此,不離不棄。我做到了,可你沒有做到!哥哥,你沒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