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作天人隔(13)(1 / 2)

昆侖仙境山巔是積雪皚皚,終年不化,億年之久。山腰卻是四季如春,山青草苒,樹葉茂盛,一派祥瑞。

玉子身在神殿,手微微撫上肚腹,臉上笑容淺淺。

一旁侍候她的白澤一聲不吭,隻是看著她的眼神多少有些疑惑。他著實弄不太明白,玉帝在昆侖仙境外求了幾天,而這玉子竟可以一直拒不相見。他眼神移到她腹部,倏然醒悟,心想這轉變,多少與這肚中骨肉有關。

門“咚咚”聲響起。

王母從外而入。

白澤恭敬叫道:“王母。”

王母點頭,示意白澤退出,待房間隻有她與玉子,才慢慢開口,“你能明白輕重,這對眾神來說,再好不過。”

玉子臉上的笑容徒轉淒冷,“王母當真可保我順利生下孩兒?能保我孩兒長大成人?”王母道,“這隻是小事,我應了你,自然便會做到。”

玉子臉色驀地凝重,“王母,這並非小事,這天下大事,都不及我兒性命。”王母心裏一抖,臉上還是木無表情。玉子眼中含淚:“總有一日,玉帝會明白我的決意。王母說的對,玉帝雖是貴為天帝,可倘若這天下眾神齊齊來取我孩兒性命,縱使天帝,也無能為力。”

她目光移向窗外,高高聳立的檀香樹映入眼簾。

她忽然難過。

那一年的江南,飛絮漫天飛揚,岸邊的楊柳嫩綠,大團大團火紅的花燃燒在了枝頭。隔著滾滾的人流,隔著凡世的種種喧嘩,他說:不知怎麼,從第一眼見你,我便想擁你入懷。”

那一年的洞坻,她用力將他腰間一箍,羞怯如同凡人少女,“不知幾時就會掛心,真是奇怪。”話音剛落,他將她抱起,身上金光一出,隻見重重金光化為金色帳子,高高懸掛滿室。

而他,將她放在石床。

金色花朵,朵朵赤金的炫爛,他眼中,似天下一切的誘惑。

他吻上她的唇,輕輕在念:“那麼一輩子,你便由得我保護你。”

她看著那尚有紫霧騰起的檀香樹,眼淚嘩嘩淌下。

經過這麼多,她明白了他的心。

經曆這麼多,她已經對未來無怨無悔。

可是他呢,貴為玉帝,尚在昆侖仙境外苦苦站著,苦苦等候。他說:定要站到她回心為止。

她的心一直沒有變過。

然而,很難回頭。

玉子站在鏡前,替自己蒼白臉頰撲上胭脂,高高挽起發髻,一身炫目紅衣襯起臉色紅潤。她腳尖一踮,轉瞬飛到空中。

昆侖仙境山腳,隱約見一人影立在爛漫盛開的眾花之中。

她飛到人影麵前站定。

玉帝遲疑看向她,半天才喃喃一句,“我知道你會來。”

她微微一笑,更是粉麵桃花。

他癡癡看著她的笑容,眼裏混沌:“玉子,你真的決意已定?”

她點頭,臉上笑容依舊,似他初見時那樣燦爛灼人眼,使他心髒劇烈跳動。他深情看她,“玉子,我心裏明明白白,隻是想等你一句話,你說我們此生再無瓜葛,我都會聽從你,隻需你一句話。”

火紅衣袖下,手指在微抖。

她直直看他,硬擠一抹笑容,那笑容卻是淒涼,她道:“倘若真是隻等我一句話,如今我便告訴你,既然緣份已盡,何必強求。你與我,經過這麼多,雖未白首,卻已經足夠。”她喉嚨一緊,硬撐著笑容滿麵說下去,“你是九重天上的帝,我隻是凡間一隻妖,我並未想過,能與你真正的不離不棄。”

他僵硬一笑,隻是連連道了兩聲,“好。”他哽咽著接下去,“玉子,此生,倘若隻能放心上,那麼,在心裏,白首永不離。”

她淡然一笑,朝空中一個翻身,已經落在丈外。

他聲音糾纏著在身後,“此生,是不是永不相見。”

她背脊筆直,聲音熱烈回他:“是,永不相見。”她輕移腳步,隻覺腳下極疼,仿佛萬箭從腳心直射入心髒,她極力憋住滿腔的熱淚,往昆侖仙境一步一步挪了去。他看著她的背影,眼淚迷糊了雙眼,他翕動嘴唇,想叫住她,卻是無從叫起。

心裏固然明白,這所有一切,隻是為了肚中孩兒。

她怕他為難,怕他與眾神為敵,甚至怕他保護不了她。

他隻是想見她一麵,即使最後一麵……

昆侖山的一草一花,都是繁盛如昔,那色彩強烈的重明鳥啁啾著從四處飛出,盤旋在頂。那四季開花的樹,堆堆擠擠,漫漫成林。

他強撐著淚眼看著背影消失,心痛如絞,他雙膝發軟,“啪”的一聲把持不住,單膝跪地,雙手無力撐在茂盛青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