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國,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
鹹陽城外十裏,杜郵亭。
天氣,陰。
欲雪。
“籲——”
深夜之中,長亭之外,白起勒馬停了下來。
因為他的身後響起了馬蹄聲!
馬蹄聲碎,猶如踏著密集的戰鼓,又像是踩著一種奇異的節奏踏在人心頭,從身後沿著渭河河岸一路狂卷而來!
每一匹馬上都有一名殺氣騰騰的騎士。
每一名騎士手上此刻都擎著一把正在熊熊燃燒的鬆油火把。
即使是在深夜裏,也可以看到那在火光映照下揚起的漫天塵埃。
“是秦王的貼身侍衛。”
白起身邊是一匹一眼看去神駿之極的高頭大馬,上麵坐著一位燕頷虎須身材雄壯如山的壯士,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風卷而來的騎士蹙眉道。
“要下雪了,今年的這場雪來的好早。”仰首蒼穹,一雙漆黑的眸子裏跳動著火光,白起沒有理會他,卻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隨著他的話聲落下,從他口裏吐出的白氣瞬間被冷風吹散。
“逆臣白起接旨——”
十幾騎快馬轉瞬即到,馬上一人大聲呼喝道。
“鏗!”
金屬摩擦的那種特有的震懾人心的聲音響起,白起身邊那雄壯如山的壯士已經拔劍出鞘!
長劍斜指那說話之人的眉心,他虎目圓睜喝道:“誰是逆臣?你給我再說一遍試試!”
一雙虎目裏火光熊熊,一股森寒徹骨的殺氣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直逼眾人。
這是隻有那種終日在屍山血海裏橫行無忌,與千人萬人浴血搏命的死士才能擁有的殺氣!
“鏗鏗鏗!”
長劍出鞘聲再次響起,白起身邊另外三人也一起拔劍出鞘,長劍在熊熊的火光裏耀眼生輝,三人身上也透發出無邊的殺氣!
“噠噠噠……”
坐騎退後了數步,馬上那一身錦衣的人在這壯士逼人的氣勢下身形一顫,剛才所來時挾帶的囂張氣焰瞬間蕩然無存!
“武安君,這……”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白起。
仰首蒼穹,白起默然不語。
冷風如刀,呼嘯著從大地上掠過,切割著世間萬物,但白起瘦削的身形卻如一把絕世神矛傲然挺立在寒風裏!
隻有他兩鬢的白發和身上的衣袍在風裏翻飛卷舞。
這令天下群雄束手、六國膽寒的英雄如今已是白發如霜了。
“虎頭,收起你的劍。”良久之後,白起才淡淡道。
“鏗鏗鏗鏗!”
虎頭等四人長劍歸鞘。
隨著長劍入鞘聲再次響起,那驚人的殺氣頓時消散無蹤。
“呼——”
十幾匹快馬上的人這才暗暗呼出口長氣。
剛才那驚人的殺氣幾乎逼得他們在馬上坐立不住,有如風中的枯草隻剩了顫抖。
“白起如今已是庶人,今日被大王逐出鹹陽,如今他還有什麼事?”
深濃的夜色裏,白起深邃黑暗的眸子在火光中跳動著火焰看向那錦衣人。
這雙如同暗夜星空般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發著光,像是一把利劍直透人心,世間一切陰謀詭計在這雙眼眸下都好像無所遁形!
“這……”
昭王特使低頭躲避著他的目光,額前有絲絲白氣升起,在熊熊火光照耀下看的分明。
“武安君剛離開不久,大王他就召見了範、範丞相,然後就派我前來……”
麵對眼前這令天下群雄束手、六國膽寒,被稱作“人屠”的老將軍,錦衣人有些為難的揚了揚手中那帛卷軸。
聽到“範丞相”這三個字,白起眼中仿佛有火光熊熊燃燒起來,像是火山噴發,直燒九重天!
“臣白起接旨。”
良久之後,白起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他不想使眼前這螻蟻般的小人物為難。
“逆……,白起狂傲自大目中無人,屢次抗命本王,不尊號令,延誤戰機,致使我大秦有邯鄲之敗,損兵折將……”
“嗯?”白起輕嗯一聲緩緩抬起了頭。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一雙深邃幽暗的眸子裏火光閃閃,不知那是火把映照,還是他真的怒了。
“……特賜本王之鎮秦劍予以自裁!欽此~”錦衣特使終於咬牙強撐著念完,連額頭的冷汗也不敢抹去,他渾身顫栗著躲避著白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