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被潑了墨。
黑夜裏的浮雲台,朦朦朧朧,似真似幻,孤獨地占領著這片夜空。
圍成圈的看台石椅上,坐著一個人。
位置正當中,她側著身,盤著腿,右肘撐在看台的護欄上,臉對著群山。
賀川踩在落葉上,悉悉索索的,她也沒動靜。
他坐到了她對麵,中間隔著兩個人的距離,摸出煙盒,遞給她一根煙:“嗯?”
蔣遜動了動。
先低頭看了看煙,再對上賀川的臉,眼神有一瞬迷茫。
賀川這才發現,她剛才很可能在睡覺。
賀川擺了下煙,蔣遜搖頭:“不要。”
賀川叼到了自己嘴裏,也沒點。
他坐著,一隻腳踩到了石椅上,手肘搭著膝蓋,懶洋洋地靠著護欄,笑著:“怎麼,錢沒拿回來,想跳崖?”
蔣遜說:“我的命就值那點?”
“那坐這兒幹嘛呢?”
蔣遜說:“聽。”
“嗯?”賀川不解。
蔣遜指了指淩空:“聽呢。”
賀川問:“聽什麼?”
“你聽不見?”
賀川說:“你裝神弄鬼呢?”
蔣遜笑了聲:“你心太浮,把煙拿下來。”
賀川無所事事,不介意配合她裝神弄鬼。
他拿下叼在嘴裏的煙,盯著蔣遜看。
蔣遜問:“看什麼?”
賀川說:“沒看,在聽。”
“聽見了嗎?”
“聽見了。”
“聽見什麼了?”
“你在說話。”
蔣遜:“……”
過了會兒問:“聽見了嗎?”
賀川說:“聽見了。”
“聽見什麼了?”
萬籟俱寂,山風緩行。
他聽見嗚嗚咽咽的聲音,從深淵中傳來,風在如泣如訴。
他聽見沙沙聲劃過,那是樹葉在敲打著。
他還聽見了淺淺的呼吸聲。
賀川說:“我知道了。”
蔣遜:“嗯?”
“你喜歡耳朵。”
聽人聲,聽泉,聽瀑布,聽唱山。你要是早出門一小時,還能聽見敲鍾,唱偈。
賀川說:“你還沒睡醒。”
“什麼?”
因為你的語氣就像那天清晨6點。
原來那天6點,她是這樣的神態。
賀川沒答,笑了聲,又把煙叼上,“說我心太浮,你剛在飯店呢?”
蔣遜說:“所以我來這裏淨化心靈了。”
“你心很髒嗎?”
蔣遜低頭想了想,說:“不太幹淨。”
賀川說:“也是,一天400,你也敢要。”
“是你開的價。”
“是你給我下的套。”
“你活該啊。”
“我活著是挺應該。”
蔣遜哼了聲,扭頭看風景。
黑漆漆的,隻能看見附近的幾株樹。
賀川摸出打火機,低頭點火的時候,看見蔣遜的手臂上,被風吹起的那塊黑紗。
第一次沒打著。
蔣遜問:“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賀川說:“借了飯店的麵包車,在前麵拋錨了,剛好看見你車停在附近。”
蔣遜似笑非笑:“麵包車?”
賀川叼著煙,拿著打火機,抬眸看了眼她壞笑的臉,跟著笑了聲,把打火機收了回去,問:“有打火機麼?”
“你不是有麼?”
“壞了。”
“我看看。”
賀川把打火機遞給她。
蔣遜一下子就打著了,看向他:“好了。”
賀川靠過去:“幫我點上。”
蔣遜沒動。
賀川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拉近,看著她說:“打火。”
蔣遜按了下去。
“嘩”一下,火苗騰起。
山風徐徐的吹,幾絲長發到了跟前,若有似無地碰著賀川的臉。
賀川一隻手握著蔣遜的手腕,另一隻手彎了彎,護著火苗。
他的拇指碰到了她的手背,觸感細滑柔軟。
吸了一口,煙頭縮了一下,火苗滅了,頭頂傳來一句:“好了。”
賀川笑了笑,鬆開她,眯著眼吐出一口煙。
蔣遜把打火機扔還給他,賀川接著,放進了兜裏,隨口問:“錢拿回來了?”
“拿回來了。”
蔣遜從右邊拿出一個牛皮紙袋。
賀川說:“都在這兒?”
蔣遜說:“沒。”
“嗯?”
“少了1200。”
“你爸拿了?”
“他沒那個時間藏錢。”蔣遜冷笑,問道,“要回去了嗎?我先送你。”
“怎麼?”
蔣遜說:“我要去抓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