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蝶緣英雄錄(1—3節)(1 / 3)

01、比武

世人都說江南美景、天下無雙,杭州之秀、冠於江南,站在杭州城外,極目遠望,雖然隻是初春,但滿眼已是草綠花紅,天藍水清,仿佛置身於仙境一般。世間常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果然名不虛傳。

一陣小雨,漸迷人眼,天地萬物,都被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就連幾個散學歸來的兒童,都迷戀於這杏花春雨的景致之中,玩耍嬉戲,忘卻了歸程。

王青坐在觀潮樓酒家的一個靠窗的座位上,望著窗外春雨中隱約可見的山水,不覺心曠神怡。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一股濃鬱的酒香自口入腹,散布全身,不自禁地叫道:“好酒。”

“客官,我們這裏的花雕美酒可是全杭州城最好的。”店小二走了過來:“不過好酒要有好菜,今天我們店裏新進了一批錢塘鮭魚,肉肥味美,客官要不要嚐嚐?”

“我倒是很想嚐嚐。”王青微微一笑:“不過說句實話,我自山東南下以來,已有月餘,每日裏隻是飲酒遊玩,開支甚大。我現在已是囊中羞澀,再過兩天,恐怕連這花雕美酒也要與我無緣了。”

店小二聽了,有些失望,轉過身去要走。忽然他回頭來細細地看了看王青。王青見他眼神有異,問道:“小哥你看什麼?”店小二哈哈一笑,道:“客官,我看你也是練武之人,既然缺錢,何不到虞大官人府上去呢?”

“虞大官人?那是誰?”

“虞大官人名諱世龍,是我們杭州城的首富,家裏的錢哪,多得都數不清,而且虞大官人生平樂善好施,凡是遇到缺錢花而求上門的江湖豪傑,他都會重金相贈,從不吝嗇。”店小二說起來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原來是這樣。”王青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雖然貧困,但卻不願做那種依附權貴、乞金討飯之事。”

聽王青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店小二有些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幾天虞大官人正在家裏設擂比武,聲明凡是三十歲以下的俠士都可參加。我看客官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去了必定能獲得虞大官人的垂青,一舉奪魁,到時候榮華富貴,唾手可得,豈不更好?”

“外貌長相與比武成敗竟然也有關係?”聽了店小二的話,王青心中暗自好笑,但見小二說在興頭上,也未去點破,轉念一想,不覺有些心動:“榮華富貴自己不稀罕,但如果能奪個頭名,豈不能在江南武林中揚名立萬、聲動江湖?”隨即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多謝小哥指點明路,我這便去。如果真能借你的吉言,搏個頭彩,回頭我一定重謝於你。”

此時細雨已停,山川花草在春雨潤澤後,更加顯得嬌媚無限。

虞府位於錢塘江畔上,房屋久曆風雨,顯得有些灰暗陳舊。但虞姓乃江南大族,六朝之時曾權傾天下、名動九州,此時雖然已經衰敗,仍然在泛泛之中顯露出一股威嚴與霸氣。

一到虞府門口,便有人過來引王青入府,態度誠懇而又熱情。

偌大的一個院子內,黑壓壓的或站或坐有近百人。院子中間有一個寬大的擂台,兩人正在搏鬥,一看便知武功不錯。

王青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坐下,遠遠地看著擂台上的兩人相鬥。隻見台上的兩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恰好辨別得分明。那胖子雖然體胖,動作卻甚是靈巧,手中一根狼牙棒舞得呼呼生風,不時搏得眾人的一陣喝彩。那瘦子手執單刀,在那胖子的周圍來回飛轉,卻不敢與胖子手中的狼牙棒硬踫。

跟師父學藝五年,王青不僅武功大成,而且江湖閱曆也頗有長進,隻看了兩三招,便知那瘦子必敗無疑。台上二人又鬥了十多招,那瘦子一不小心,手中單刀踫上了狼牙棒,頓時脫手而飛。那胖子趁他立足不穩,抬起腳來,正踢中他的胸口,那瘦子大叫一聲,跌下台來。

旁邊虞府管家走上台來,說道:“常君可少俠連贏三局,可以暫時休息一下。”那胖子常君可叫道:“休息個鳥。還有誰不服的,快快上來比試比試。象這樣打一場休息一會兒,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呀。”

看著常君可誌得意滿的樣子,王青不再去理會他。向院子裏隨意看了看,眼睛無意中注意到了院子角落裏的一幫人,為首的是一個黑衣青年,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臉長得甚是寬大,一雙鷹眼中射出兩道寒光。他身後的七八個人身材矯健,一看武功都不弱。

又是一柱香的工夫,常君可已連勝六場,雖然已是大汗淋漓,但他臉上卻得意洋洋,在台上來來回回地走著:“還有麼,還有上來的麼?要是沒有的話,我可就是第一了。”

“我來。”一聲低叫,那黑衣青年分開眾人,縱身上台。聲音雖然不大,但語氣中一股陰氣,仿佛冬天裏的寒流,讓人不自覺得從後背上生出一道涼氣。

常君可道:“來人先報個名,我常君可手下不打無名之輩。”

那黑衣青年冷冷一笑,道:“我叫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的名字一出口,台下一陣哄鬧。王青曾聽別人說過,宇文成都是當今皇帝的寵臣宇文化及的長子,天生神力,自小又得世外高人的教導,成年後更是勇冠三軍,武功之高,名氣之盛,天下無人不知。台上的常君可聽了不禁一愣,心中怯意暗生。但隨即想到自己已連贏六場,而且贏得都甚為輕鬆,可見自己的功夫也是不低。宇文成都名氣雖大,但那大多是世人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出來的,他真正的武功到底如何,卻從未見過。今日之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自己能打敗宇文成都,便可一舉成名。即使不敵,估計也可全身而退。想到這裏,常君可一抱拳,道:“原來是宇文公子,在下失敬了。今日之事,你我既然同在台上,非要分個輸贏不可。那咱們就空手過過招吧,免得傷了和氣。請公子動手吧。”他是想宇文成都既然長在軍中,對於武器必定很熟,自己空手與他過招,贏的希望會更大。

宇文成都冷笑道:“你用狼牙棒吧,空手你不行。”

常君可聽他語氣冰冷,言語之中對自己甚為藐視,心中怒氣漸生,不再說話,舞動狼牙棒擊向宇文成都,他因痛恨宇文成都的無禮,又忌憚於他的威名,是以一上來便使出自己的成名絕技“六絕棒”。

宇文成都見他狼牙棒呼呼生風,似挾有千鈞之勢,卻又如長劍一般靈巧,刹那間已連攻出十餘式,知道厲害,不敢硬接,隻是左右躲閃,伺機下手。

台下的人見二人鬥得精彩,紛紛鼓掌叫好。

常君可的“六絕棒”雖然隻有六招,但每招都有十餘式變化,確是厲害無比,平時也不常用。不料今日遇到強敵,使出數十式卻不能碰到對手一點衣衫,心中暗自驚心,知道自己遠不是對手,當下打定主意,後撤三步,便想認輸。

宇文成都見他後退,心中明白他的意圖,有心放他一馬。但轉念一想,若這樣讓他下去,馬上就會有人上台挑戰,到時拚鬥連連不斷,費時又費力,不如趁機下重手,殺雞儆猴,立下威名。想到此處,身體猛地前縱,看準常君可招式中的一絲破綻,左手抓住狼牙棒,右手虛點三式,趁常君可分神之際,一把扣住常君可的咽喉。

眾人見勝負已分,常君可又命懸一線,不知宇文成都如何處置,不禁靜了下來,注視著台上。

宇文成都道:“你跪下來叫我三聲爺爺,我便饒你性命。”

常君可怒道:“士可殺不可辱。我今日落在你的手裏,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但若讓我心服口服,卻萬萬不能。”

“不服是不是?”宇文成都道:“那我幫幫你。”右腳提起,直向常君可小腿踢去,隻聽一聲微響,常君可身子一晃,險些摔倒,似是左腿骨已斷。但常君可右腿猛地一用力,硬生生地用單腿站直了身子。大罵道:“宇文成都,你這個畜生,有種就殺了老子,否則老子不會放過你,叫你不得好死。”隨即一張嘴,一口濃痰直向宇文成都臉上吐去。

兩人離得很近,宇文成都沒有想到他會來這麼一招,竟沒有躲開,濃痰正好吐在他的口鼻之間,顯得很是狼狽。宇文成都用手一擦,怒道:“好,你想死,我便送你上西天。”手上用力,要將常君可的喉頭捏斷。

台下眾人眼看常君可性命不保,不禁一片嘩然。但眾人知道自己非其對手,宇文成都又來頭太大,一時間竟無人出麵製止。

宇文成都用眼睛餘光掃了台下一眼,知道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不禁心中得意。眼見常君可臉色蒼白,眼睛之中卻仍露有一股倔強之色,心中一狠,準備痛下殺手。

“嗤”地一聲微響,一枚暗器向宇文成都後心襲來。宇文成都聽風辨力,知道來人內力不弱,自己若不躲閃,定可將常君可殺死,但自己多半也會在暗器的打擊之下受傷。此時的他已勝劵在握,不願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向右一閃,右手護住前胸,以防常君可偷襲,左手一揮,將暗器打落在地。竟是一枚銅錢。

出手救人的正是王青。

王青開始本無意去管二人之間的紛爭,況且宇文成都來頭太大,他也不想給自己去招惹麻煩。但看著常君可命在旦夕,王青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師父平日裏的教誨。況且不知為什麼,王青心頭對宇文成都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厭惡之情,也許是他的名頭太響,也許是他的聲音太冷

旁邊兩個虞府家丁走過來,將常君可抬了下去。

站在宇文成都的麵前,王青絲毫輕鬆不起來。學藝五年來,他第一次有了一種精神上的壓力。雖然他心中對宇文成都厭惡依舊,但直覺告訴他,麵前的是一個勁敵。

宇文成都也不說話,大喊一聲,身子猛地前撲,雙掌推出。王青見他身材高大,內力深厚,不願與他以硬碰硬,身子微轉,避開宇文成都的掌力,隨即還了一招。

王青的師祖武功卓絕,對於各門派的功夫都有涉獵。但由於王青的師父以女兒身練功,靈巧有餘卻力量不足,隻是從師門學到了一些輕柔的功夫。因此王青雖為男子,功夫卻依然走的是輕柔靈活的路子,宇文成都的武功卻是剛猛異常,因此二人爭鬥,一剛一柔,一快一慢,套路截然相反,卻也勢均力敵。

宇文成都鬥到興頭,大喊一聲,雙掌推出,直如雷霆萬鈞、怒濤拍岸。王青隻覺一股渾厚霸道的掌力向自己擊來,霎時間將自己緊緊地包圍在其中,不覺大驚,忽得心頭靈光一閃,“啊”地一聲,向後便倒。

台下眾人見王青倒地,跟著也是一陣驚叫。

宇文成都一擊成功,麵露得意之色,王青趁此機會,猛地如彈球一般,自台上一躍而起,右掌拍出,使出師門絕學“千絲萬縷手”。這是他師父獨創的武功,江湖上少有見聞,一掌擊出,登時幻化成十餘隻手掌,猶如佛寺中的千手觀音一般,威力無比。宇文成都也是久經戰場,知道在這十餘隻手掌之中,隻有一隻是真實的,但他功夫與王青隻在伯仲之間,一時間卻無法判斷準確。趁他一愣之暇,王青閃到他的身後,伸掌抵住他的後背死穴,留勁不發。宇文成都隻覺自己背上一股內力傳來,知道勝負已定,徒爭無益。他雖然外表粗魯、手段毒辣,卻也能屈能伸、當機立斷,雙手下垂,放棄了抵抗。

王青在關鍵時候使出師傳絕技,一擊成功,心中也是暗自僥幸。看了一眼躺在台下的常君可,對宇文成都道:“你跪下來向常君可陪個不是,我便放了你。”

“你休想。”宇文成都喝道:“我宇文家是何等家族,怎麼會受你的威脅。”

“那好。”王青雙眼一瞪:“你宇文家族是什麼樣子,我沒有聽說過,但我從你身上也能猜出幾分來。今天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回想起剛才宇文成都的出手狠毒,王青心中怒氣漸盛,伸右掌放在宇文成都的肩頭,直向下壓去。

宇文成都隻覺得肩上似有千斤重的擔子壓了下來,雙腿不由得軟了下去。但他不願受此恥辱,雙腿一挺,直上反擊。兩股內力一交,微一聲響,宇文成都右腿猛地彎了下去,跪在台上,竟將台上的一塊木板壓斷,隨即宇文成都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臉色登時變得慘白。

王青見此情景,知他受傷不輕,想自己與他本無冤無仇,隻是想給他一點教訓,幫斷腿的常君可出一口惡氣,沒想到卻是這種結局,到此時他心下不禁愧然,已不願再難為宇文成都,雙手一鬆,道:“你走吧。”

宇文成都顫微微站起來,一步步走下台去。此時的他,步履蹣跚,哪裏還有半點武林高手的模樣?

旁邊宇文成都的幾個的親隨,跑過來扶住宇文成都,回頭看著王青,臉露怒色,卻也不敢過來尋仇。

王青眼光一直盯著宇文成都,隻見他慢慢地走到大門口,猛地回頭一望,雙眼射出一股攝人心魄的光芒,王青不由得心頭一震。

虞府管家走上台來,高聲喊道:“這一局王青少俠勝,台下還有沒有要上台比武的?”

連喊三聲,台下無人上台。適才王青與宇文成都的一場惡鬥,台下眾人看得清清楚楚,各人自忖上台也不是王青的對手,隻是自取其辱而已。虞府管家道:“既然沒有人上台,那這位王青少俠便是今天的第一了。”頓一頓,又道:“各位武林豪傑能光臨敝府捧場,本府上下深表感謝,本府為每位朋友準備了一點薄禮,萬望笑納,在比武中受傷的朋友,所有費用由本府一力承擔。下麵本府還有大事要辦,對不住大家了。”

聽虞府下了逐客令,台下眾人也不勉強,登時間走得精光。

“王少俠,請留步。”虞府管家看王青跳下台來,急忙追上前,道:“王少俠既然贏得了比武,拔了頭彩,請到正房與我家主人一敘。”

“這……”王青見他沒有什麼惡意,便點頭同意,隨他進了正房。房中有三四位老者,看衣著都是本鄉富紳。一番寒喧,眾人公推王青在中間椅子上坐下。虞府管家大聲喊道:“上酒。”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從後堂走出一位少女,手中捧著一個托盤,盤中是一壇美酒,上麵係著一根紅絲帶。那少女來到桌前,雙膝跪下,將托盤舉到王青麵前,說道:“請官人開封品酒。”王青急忙接過托盤放在桌上,順手將那少女扶了起來,隻見那少女甚是美貌,身材雖顯嬌弱,卻流露出一股大家閨秀特有的風範與氣質。

王青自小跟隨師父流落江湖,所接觸的大多是一些性情豪爽的江湖俠客,對於兒女之情知之甚少,此時忽見這風情萬種的江南佳麗,不禁血液上湧、渾身發熱、心跳加快,眼睛卻直直地盯著那少女,竟忘記了回避。恰巧那少女也抬頭向他看來,隻見那少女的兩眼之中,似兩灣清泉,溢滿了柔情。見王青盯著自己,那少女登時將目光移向別處,臉上顯出兩朵紅暈,嬌媚無限。

“請官人給客人倒酒。”那少女紅著臉又說了一句話。

王青轉過身來,左手扶住酒壇,右手按住封泥,微一用力,將封泥揭去,打開酒壇蓋子,一股酒香撲麵而來。王青抱起酒壇,將幾位富紳麵前的酒杯倒滿,隻見杯中的酒殷紅如血,甚是香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