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雪花，在空中輕盈漫灑，在這寒冷的、冬天的夜晚，飄落在一高一矮兩個女孩破舊的衣衫上，打濕了她們手中各自的紅燈。
有人看見那年約七八歲的女孩把手中的燈放在地上，為她三歲的妹妹戴上了一隻粉紅色花帽，又束上一條鮮綠的圍巾，而自己那破了洞的棉褲卻在燈下泛白。她留著齊耳的黑色短發，小臉在紅燈的映襯下泛出了蒼白中的紅潤。雖衣衫不新，但雪中的身影卻閃著可愛的芳澤，搓了搓雙手，對妹妹說：“小薇，我們走吧。”
妹妹聽話地點了點，說：“好吧。”
於是姐妹二人用纖纖的小手提著紅燈在雪夜中躑躅而行。
雪，仍在紛落。
二人慢慢從一個貧民區走入到繁華的燈市地帶。
卻正是元宵佳節，花市燈如晝。
漫漫長夜被無數的花燈照亮，變成了金碧輝煌的長殿。
兩個女孩在一處鄰著燈市的巷口處站下。那長長的一條深巷裏，從稀薄的窗子中閃出幽謐的黃色燈光。姐妹倆站在那裏，開始虔誠地等待。
姐姐靜止不動，巷口的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妹妹忽然抬頭看了看姐姐說：“姐姐，那個哥哥會來嗎？”
姐姐點了點頭，說：“一定會來的。他說過，就一定會來的。我們要在這裏等他。”
夜風颼颼地冷。
忽然，便從巷子裏走出來一個男孩。
他身材清瘦單薄，看起來有八九歲的模樣。同樣的衣衫襤褸，但這一切都遮掩不住他醒目的清秀和帥氣。窗子裏飄出來的光照亮了他白淨的臉上兩道黑色的劍眉和明亮的眼睛，以及眼睛裏所飽含的濃厚善意。
姐姐非常驚喜，手中緊握的紅燈開始了顫抖。
男孩走到她們的身邊，擰緊了眉手對姐姐說：“你還是回家去吧，趕緊讓你媽媽帶著你們走。因為你爸剛才已經把你媽媽作賭注押給了許四，現在正在賭呢。”
“啊！”姐姐頓如五雷擊頂，身子麻木起來。手中的燈搖得更加厲害，卻咬牙堅持著。
“你們趕緊走吧。”男孩又一次催促道，同情地看著她。
“不！”女孩堅強地說，眼睛裏露出大人般剛毅的表情，說：“我不會走的。你不是答應過我了嗎？你要帶著我去見我的爸爸。”
男孩看著她說：“可是你現在已經不需要了。你爸爸很快就會把你媽媽，還有你們倆個都輸光了。”
“不！我要見他！我必須要見他！”姐姐突然響亮地堅持著，眼睛裏湧出了淚花。麵對巨大的災難將要降臨，她的手在顫抖，她的心在顫抖，她整個的人都在顫抖！然而她七歲的小小軀體卻過早地命令自己如大人一般堅強起來。
“好吧。”男孩望了望雪花中的她，還有她手中的紅燈，以及身邊矮小的妹妹，說了一聲：“你在這裏等我。等會兒我有了你爸爸的消息，就來喊你。我會答應你的，因為我們是約好了的。”
姐姐點了點頭。
男孩毅然轉身離去。
雪花在頭頂繼續灑落。
“小薇，”姐姐顫著聲音說：“你看這雪花，有多美！白色的花，盛開在空中。世界上沒有哪一朵花，會象它盛開在黑夜裏。它象白色的、天鵝的羽絨，我想，做成棉被，一定會很暖和。”
“姐姐，”妹妹拉住姐姐的衣襟，說：“雪花是很美，可是我很冷。姐姐，把雪花做成棉被吧。”
姐妹倆的腳站在雪地裏，都要凍得僵硬起來。懂事的姐姐把妹妹拉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
良久，妹妹貼在姐姐的懷裏說：“姐姐，雪花燈真美！我好想要那盞雪花燈。”
妹妹在姐姐的肘間遙望著擁擠的人群，指著不遠處人山人海中的花市。夜空中懸浮著一盞白色的雪花燈，飄搖不定。姐妹倆去望，都被深深地吸引了。
姐姐緊緊地握了一下冰涼的口袋，她知道自己的衣服裏沒有一分錢，她不能夠滿足妹妹的願望。可是，她不忍心讓妹妹失望，於是說道：“小薇，我會給你買那盞雪花燈，可不是現在。等我們見了爸爸，他一定會滿足我們的願望。”
這時巷子裏男孩所在的那個院子卻突然發生了劇烈的爭吵，似乎還有打架的聲音，而且響起了厲聲斥罵。
妹妹嚇得縮成了一團兒，把身子完全撲進姐姐的懷裏去。可是這時候，那劇烈的爭吵聲在空中彌漫得更大了。
姐姐驚心間把妹妹留在了巷口的雪地上，對她小心地交待：“小薇，你在這裏，我去看一下。記住，我不出來的話，你千萬不能離開這裏，聽見了嗎？”
可愛的妹妹聽話地點了點頭，她那紅帽子下麵一雙明亮純淨的大眼睛最後一次印留在了姐姐的腦海中。
姐姐在碎玉鋪成的小巷裏穿梭，終於走進了那個爭吵的院落，霎時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男孩站在白色的雪地上， 正抬起胳膊用袖子擦著臉上的血跡。他的手裏拿著一塊帶血的磚頭，正鄙視地看著下麵橫躺在腳下的又一個男孩。那個男孩被砸破了頭，暈倒在地上，地下血跡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