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沒見過他自成年後如何在生意場上運籌帷幄箭無虛發, 卻見過他昔日於高牆院下頭角崢嶸的慘綠年華。
那時候的王謹騫並沒有像現在這般聲勢浩大, 連喝一杯水都要人仔細看臉色伺候。他還隻是一個滿腹鬼主意的羸弱少年, 早上穿的白色校服晚上回家的時候就變得髒兮兮的, 他勢單力薄的和幾個孩子王對抗反駁, 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辦法讓對方吃癟挨揍, 那個時候他沒有昂貴的西裝, 沒有擦的鋥亮的皮鞋,他有的,僅僅是和她, 是和所有朋友家人一樣的,平淡卻也讓人難忘的回憶。
周嘉魚綽約筆直的站在那裏,看著何姿瞬間僵住的神色心裏好不快意。她向來不是一個逞口舌之快的人, 也一直覺得在言語上勝過對方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 可是不知怎麼,看著何姿剛才那副自得的樣子, 一股怒氣怎麼也控製不住就衝上來。
她深知過去幾年裏與王謹騫曾經錯過一番, 卻也決不允許別人拿著這件事來宣告他人主權。
在接下來的談判過程中, 何姿雖然還是專注認真, 可是目光, 竟和王謹騫一樣總是若有似無的往一個地方盯。
原來, 一直都是自己,小看了她。
一句王總,一句王謹騫, 簡單名姓稱呼, 徹底劃分了自己和王謹騫之間這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周嘉魚雙腿交疊,自然而又端莊的舉杯喝茶,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垂眸把手機鍵盤打的飛快。
“首戰告捷!(得瑟臉)”
褚唯願發來兩個偷笑的表情,“再接再厲!”
整整一個返程途中,周嘉魚一句話都沒主動和王謹騫說。
她越沉默,王謹騫心裏頭就越沒底,腦中猜測了無數種她不高興的原因。
因為沒跟她一起去買那個抱枕?不能啊……下午江衡就去給買好了,不是正擱在腦袋上頭的行李艙裏嗎。因為下午他談事冷落她了?也不能啊……一起送對方走出茶樓的時候,她還跟自己挽著手出去的,那叫一個親和美麗又大方,這怎麼,轉臉就跟變了個人似得呢?
“王謹騫。”
“你跟我講講你在美國的事兒吧。”
機艙裏的燈都關了,隻有一兩位乘客開著頂燈看雜誌,周嘉魚靠窗,因為空調吹的冷身上蓋著毛毯,她半閉著眼,可能是累了,聲音懨懨的。
好不容易聽見她肯開口說話,王謹騫湊過去給她拉了拉毛毯。“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
他手指幹淨不帶任何配飾,卷起來的袖口露出一塊款式很低調的腕表,周嘉魚用一側的臉頰在他手心蹭了蹭,舒服的打了個嗬欠。“閑著沒什麼事兒,說說嘛……”
王謹騫不應周嘉魚這個話題,反而問她。“那你怎麼不跟我說說你在上海那幾年是怎麼過的?”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接她回北京的情景,若有所思。“好像……還挺勇猛的。”
周嘉魚盯著王謹騫,像看神經病似的。“你故意的吧?”
上海那幾年,在上海那幾年全交代給一個人渣了。還要讓她說說,虧他想的出來!
“不說算了,不想聽了。”周嘉魚白了王謹騫一眼,氣呼呼的把頭轉過去不再看他,之前心裏頭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那點溫情氣氛也煙消雲散。
王謹騫靜坐旁邊,也不言語,在周嘉魚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有淡淡的無奈。
他不想她對過去能做到坦白,但至少,他不希望她對自己隱瞞。哪怕用糟糕兩個字來概括,都比她現在這樣隻要一提起就沉默躲避來得好。
機艙靜謐,偶爾能聽到書頁翻動的輕微響聲,窗外的天空已經黑了下來,周嘉魚閉著眼睛養神,快要睡著的時候,王謹騫忽然從她身後傾過來,溫熱幹燥的手掌貼在她的頭頂,一下一下的順著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