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華勝下意識地看了妮娜一眼,立即轉過臉對李翔實手一伸,微微躬身笑著說:“請進房裏坐,房裏坐。”
剛走進房.妮娜就皺了皺眉,一股黴濕的氣味,直撲鼻幽。在這約十三個平方的小房中,緊緊地擺著五屜櫃、穿衣櫃。一張寫字台上,擺著攤開的書本;大竹書架上,零亂地堆放著書籍。門角的小方桌上,放了個碗櫃,碗櫃前的砧板上,亂放著菜刀、白菜、蘿卜,還有一斤多五花肉。滿鋪的大床上,合衣臥著個年愈古稀的老人。看情況,他可能就是胡華勝的父親。
胡華勝不好意思望望兩位不速之客的豪華服飾,又對房中回顧一下,尷尬地搓搓手說:“呃……寒舍實在太……”胡華勝沒有繼續說下去,手忙腳亂地搬過書桌邊的凳子。“李先生請坐!嗯……”他四下望了望,竟不知請妮娜往哪兒坐才好。
妮娜眼中淚光一閃,苦笑了一下,一點也不避諱地往床上一坐,順手還把滑在一旁的線毯,往老人身上蓋了蓋。
這微細的動作,被李翔實和胡華勝都看在眼裏。李翔實隻微微點了點頭,但胡華勝卻仔細地打量了正四下張望的妮娜一眼,心想:“這姑娘好象在哪兒見過?”驀地,心中一熱,那個深藏在心底的影子,又閃現出來。他愈看愈象,不由嘴角向上微微挑動一下,欲言又止地搖搖頭,轉過身搬了張小板凳坐下,又尷尬地笑笑說:“平日沒客人來,所以連板凳也沒多準備一張,請問二位……”
李翔實對妮娜遞了個眼色。
妮娜會意地笑了笑,從提包裏找出張照片,遞給了胡華勝。
剛接過照片,胡華勝的兩眼就飽含了汨水,手也在微微地顫抖,緩了好一會,他硬是將眼中的淚水逼了轉去,用沉靜的聲音問:“婉芬現在哪裏?”胡華勝的目光,睃巡在李翔實和妮娜臉上。
“在香港”李翔實一字一頓地回答。
“在香港?那你們……”
“爸爸!”妮娜再也抑製不住心裏的激動,猛地從床沿站起來叫。
恰在這時,那三十多歲的女人牽了小芬到房門口說:“胡老師。爐子替你生好了!”
“哦,”胡華勝驚愣之中,又忙回頭招呼那女人。“謝謝你了。”說著站起身來。
李翔實一見,忙攔住說:“胡老師,你坐,讓我來吧!”
“哪……”胡華勝見李翔實西裝革履的打扮,進退兩難。“那怎麼行?”
“喲,”那女人似乎聽明了妮娜的驚叫,也驚奇地瞥了妮娜一眼。忙滿臉堆笑說:“算哪,你們談,還是我來幫你做吧!”說著,麻利地走進房,三扒兩下地把砧板上放的蘿卜、白菜、五花肉拂到一個筲箕裏,掉轉屁股就跑出去了。
李翔實一見,也不失時機地跟著跑出去:“吔,大嫂.我也有點事.請你幫個忙。”
胡華勝明白李翔實是有意避開,便沒有去攔,隻是愣了一會才轉過臉,凝視著妮娜。
“我叫憶華,爸爸!我是你的女兒憶華哪……”
胡華勝從小板凳上慢慢站起來,輕輕撫摸著猛撲進懷中的女兒,聲音顫栗地說:“孩子,你媽還好吧?”
“嗯!”妮娜的心中,聚集了多少年的悲哀、歡樂、憂愁、欣喜,在刹那間,象山洪樣地迸發出來。二十多年來,她從未有過父愛,從來沒有受過一個父輩的人這麼真切、激情充溢的愛撫。她已深深地感到,在那雙微微顫抖而又沉厚有力的手上,正有股熱,有股力,從她的頭上、頸上、肩上.猛烈地流進了她的心中……
胡華勝也感受到了女兒的激情,嗅到了女兒身上陌生而又親切的馨香,緬懷起那已經逝去、淡忘,但又突然回來的歲月、往事……
那是些多麼難捱的歲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