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大少爺癡迷於戲子的消息是很早就有了的,隻是礙於印家的權威,沒有人敢把這件事擴大罷了。
印正卿剛下車,班主便帶了幾個龍套上來,低著頭給印正卿請安,可是卻發現今兒印正卿的身後又走出來一個人後,還是愣了一下。
誰叫跟在後麵的這人氣度不凡,且身段種種還不輸於他們的紅牌年爺?
印正卿也察覺到了這些人的變化,於是便說道:“班主,這是鹿鳴,鹿先生,從日本回來的。”
“啊,從日本回來的先生,失敬失敬。”班主連忙拱手,又命令後麵的龍套將二人迎進去。
印正卿轉身對著鹿鳴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等著鹿鳴點了點頭,才終於是跟著那幾個龍套走進了戲院。
這戲院怎麼也是山城最大的戲院,分了三層,最下層是接近門口的,台上在唱著什麼根本就聽不清,大多是那些沒事的閑散人才會買的票,隻管著跟著中層的人一塊歡呼鼓掌便是,地上滿是瓜子皮,桌上的水也不知是唾沫還是茶。
中層倒好了許多,能觀著戲子的模樣,但是聲音卻也要分個位置才能聽清,遠的人愛看武戲,一到那些武生翻跟頭,這處就像是炸了一樣,也是湊熱鬧的,但是兜裏的錢倒是比下層的人多了許多。
稍近一點的地方,依舊是中層,大多是大戶人家的少爺老爺們,也是戲院中的大主顧們,隻要做下了,便有瓜子和茶食,這處的人似乎是為了展示自己有幾分內涵,倒是喜歡看那種有故事的東西,若是武生開始翻跟頭了,他們便會到別間去整理一下自己,或是釋放一下自己的肚子。
中層與上層隔著一個雕花的木欄,雖是雕花,但也隻有對著上層的那一麵雕花罷了。這個地方坐的,便也隻有印正卿這種地位的人,雖是占了很大部分麵積,但是桌子卻隻有張罷了,沒張桌子最多有兩把椅子配著,還會送時節的水果或者糕點給這裏的人吃。
明明隻是一個小小的戲院罷了,卻清楚地將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鹿鳴他們坐定後,便有人端著一個小碟送了上來,裏麵放了幾個糕點和一壺擦水。
“這是香滿樓做的點心,我想你應該喜歡,便讓他們備著了。”印溫千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一碟糕點放在了鹿鳴的麵前,“若是一會兒不夠,叫他們再送便是。”
鹿鳴點了點頭,便又向四處看了一眼,後麵黑壓壓,竟然有些恐怖,讓他轉過來的時候,忍不住皺起了眉。
“可是冷了?”印正卿柔聲詢問道。
鹿鳴搖頭,將自己手中的暖籠舉了起來,道:“溫千給了我這個,不會冷的。我隻是在想,這麼大的房子,後麵的人可能看見這台上有些什麼?”
“日本那邊不是這樣嗎?”印正卿不知道怎麼回答,隻好將話題轉到了一邊。
“不知道,我在日本也沒有去過歌舞伎町之類的場所,山田家一般請來之後便會在院子裏直接開始,也不需要搭台子,喝的也是酒,若是開心了,便會跟著那些藝人們一起跳起來。”鹿鳴緩緩地說著,將那茶水到了出來。
是果茶,因空氣中帶著一點甜味。
“原來鹿鳴也要喝酒?可給溫千說過?”印正卿詢問道,隻因這個印溫千並沒有給他提過。
“嗯,其實我還是很喜歡的,日本酒回口時,會有一股甜味,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鹿鳴繼續說道,然後又頓了頓,竟然歎了口氣才又說道,“我是不敢給溫千說這些的,依他的性子,我定會被他天天灌醉不可。”
印正卿笑了起來,雖然覺得有些誇張,但是隻要放在印溫千的身上,卻又給人一種情理之中的感覺。
而此時,戲台的後麵卻有一人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裏,直到身後有人叫了他名字,他才將眼睛從這簾子縫間收起,跑到喚他名字的人身後,努嘴說道:“爺,您怎麼不去看看,那個印少爺今兒帶了個兔兒爺過來,一直對著那兔兒爺笑,眼睛都快彎成一條縫了。”
“兔兒爺?”將人叫回來的人便是這樓中的紅牌,也就是印正卿的月下邂逅——年先生,也叫做年爺。
其實戲子出了名都會給他取個名字的,但是年爺卻不要這些,說自己無父無母,怎麼能隨意跟著一個人姓了,反正他到今日都是能熬過一年是一年,幹脆就單名一個“年”字吧。
而剛剛在那處偷看的,便是戲院派給他的徒弟——小柿子,在柿子樹下撿到的,誰說是徒弟,但是說白了就是打雜的。畢竟這一行,若是天生就不是吃這個飯的,就算跟了再好的師傅,也不一定會成名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