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時第一次見到慕承光是在雲山慕家那間寬敞明亮的堂屋裏,八歲的慕承光眉眼還沒長開,唇紅齒白的模樣,卻有超出同齡孩子的冷漠跟孤僻。
小小的男孩背負著雙手,冷眼看著年僅四歲的衛子時被人按著匍匐在地上,高坐在堂屋正中那張紅木椅子上的王氏任由身後一個婢女模樣的女人替她捏肩。
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拿起桌子上的水煙慢慢的往裏麵灌著煙絲,點燃後一邊抽一邊瞄了眼衛子時身邊同樣跪著的年輕婦女,年輕婦女雖然是跪著的,但背脊挺得直直的,臉上的表情不悲不喜。
王氏看了她半晌,才點點頭說:“行,孩子留下,你去賬房那邊拿錢吧,小丫頭片子,兩萬塊,不能再多了!”
年輕婦女低頭謝恩,光潔的頸項後麵紋著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她帶著悲憫的眼神深深的看了衛子時一眼,隨即站起來跟著管家忠叔退了下去領錢去了。
衛子時趴在地上,仰起臉,透過雕花木頭格子窗投進來的光看王氏那張布滿皺紋卻被脂粉掩蓋的臉,一時間,恍惚以為她是吃人的精怪。
“不要,不要,媽媽,我要媽媽。”
衛子時掙紮著,再一次從噩夢裏醒來,啪的一聲按亮了臥室裏的頂燈,抬頭透過飄窗看到外麵樹影搖動。
晚上吃飯前,電視裏報道過,說今晚有台風。
衛子時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夢境裏的事情,畢竟她離開雲山慕家已經五年了,慕承光……不,慕家人也沒來找過她不是嗎?
陽台上放著幾盆蘭花,是季伯言出國談生意前托她照顧的。衛子時掀開被子下床,隨便披了一件外衣就跑到陽台上搬花。
屋子外麵狂風大作,風起雲湧,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大顆大顆的拍在衛子時光滑細嫩的臉蛋上,竟然還有輕微的刺痛感。
衛子時搬完最後一盆花剛要轉身,卻意外看到自己樓下那棵落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下停著一輛黑色卡宴。
車子亮著燈,可距離有些遠,看不清車子裏麵坐的是什麼人,不過這輛車已經接連在衛子時樓下停了半個月了。
“哢嚓!”
一道閃電劃撕開濃墨的夜,照亮了天地萬物,與此同時也照亮了車子裏那張輪廓分明,眉眼如冰的臉。
慕……慕承光?
衛子時不願意回憶從前,特別是那段最黑暗又無助的日子,可慕承光的出現,讓那些刻意掩埋在心底的記憶如同跳了閥的水龍頭,一股腦往外湧……
她是被賣進慕家的,絕大對數時間都在慕承光身邊伺候。慕承光是雲山慕家的大少爺,脾氣古怪,性格孤僻,如同罌粟一般,外表妖冶,卻是最致命的毒藥,衛子時跟在他身邊時間越久,中毒越深。
可雲山離這裏不近,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難道……是來抓她回慕家的?
思及此,衛子時心髒驟然漏了一拍,趕緊跑回屋裏。
身上的睡衣早就被雨水打濕,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衛子時再也控製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叮咚!”
門鈴聲驀然響起,坐在床邊的衛子時幾乎是一瞬間跳了起來,慌得有些手足無措。
“叮咚,叮咚!”
門鈴聲越來越急促,衛子時小心翼翼的走到門邊,在心裏千萬遍的禱告千萬不要是慕承光,存著最後一絲僥幸拉開門。
“surprise!”
門外站著的是一身白色毛衣搭配黑色休閑褲,陽光帥氣的季伯言,季伯言手裏還拖著行李箱,臉上笑得開懷。
幸好不是他,衛子時拍著胸口,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靠到一邊,讓進季伯言。
“喂,你怎麼了?見到小爺我不開心嗎,怎麼那副表情?”
季伯言突然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而且一下飛機就來找衛子時,就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可看她表情,似乎隻有驚,沒有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