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的月光紗被風輕輕撩動,她鬢邊的發絲,亦隨之飄忽,像一隻手,撩動著瀧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他凝視了片刻,咳嗽了一聲,見路南屏皺了皺眉,這才坐直身子。
瀧自嘲的想,自己又被討厭了,不過,他早已習慣了被討厭不是嗎?從兒時,到夷族,再到現在,他應該早已習慣了被討厭。所以,他才會拚命抓住那一點點的溫暖,期望著能夠借此溫暖一生。
過了一會兒,瀧見門開了,一個小宮娥恭敬的立在門口,聲音尚且稚嫩,說道:“姑娘說身體不適,就不出來迎接夷族王殿下了。”
瀧扯了絲苦笑,道:“無妨。”他抬腳走進殿中,路南屏已經端正的坐在了凳子上,脊背挺得極直,好像一個等待判刑卻仍舊認為自己是無罪的人。
瀧看見她這般模樣,也不知道該做何表現。
他慢步走到桌邊,尋了個凳子坐下來,看著路南屏嚴肅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路南屏自然是不會理他的,對於瀧,她原本一直是有些好感的。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卻總也不願意見他一麵。
路南屏其實知道,瀧是有苦衷的。
自從經曆了夷族王的事件,她便知道,瀧將她軟禁在這裏,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願意和瀧好好說話,甚至不願意去了解他的苦衷。
她害怕當她自己了解了真像,她會心軟,會心甘情願的留下來陪伴他。可是,她不能停住腳步,她還要去尋找蕭子懌。
嘶騎漸遙,征塵不斷,何處認郎蹤?其實,是說的蕭子懌。
瀧喝了杯茶,卻依舊找不到一個機會開口,他淡淡看著路南屏,最終也隻是在心中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那枚簪子,放在桌子上。
瀧看見,路南屏握著被子的手略微抖了抖,幾滴茶水溢出來,跌落到桌上,在桌布上立刻洇出一圈水痕來,小小密密的,像誰的眼淚。
路南屏抿了抿唇,道:“謝謝。”
瀧不可置信的看著路南屏,過了半晌才問道:“適才是你和我說話嗎?”他的表情,深深刺傷了路南屏。對於一個疼愛著自己的人,自己如何冷待於他,是否太過殘忍?
路南屏想著,便點了點頭道:“嗯,我說,謝謝你。”說著,拿起了那枚簪子,說道:“這是太後送我的簪子,對我來說,很重要。”
瀧見路南屏主動開口,心裏也隱隱高興起來,看來,今日的決定,是做對了。瀧喝了口茶,茶碗裏所剩無幾的茶水,隻略微潤了潤他的唇,他以此來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激動,緩緩開口問道:“為何重要?”
路南屏把玩著那枚簪子,緩緩開口,卻又像自言自語一般,“若沒有它,我很快便會忘記那些曾經經曆的過往,傷心的,開心的,痛苦的,都將在時光的衝刷下漸漸蒼白。人的一生,要記掛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我怕我終有一日會忘記那些在我生命裏曾經存活過的人。我需要它來時時提醒我,我曾經那麼活過。”
瀧聽完,地下了頭,卻沒有說話。
路南屏見狀,看著他問道:“怎麼,你不同意嗎?”
瀧抬起頭,想了想道:“我以為,真正刻骨銘心的記憶,是不需要任何東西作為提醒的,因為,那些記憶已經浸入骨血,每一分每一秒,都隨著你的鮮血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