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箢箕(9)(1 / 1)

爺爺說:“人死了要喝孟婆湯,要過奈何橋。畜生死了也要過山才到陰間。”他一邊說一邊拿著筷子在大瓷碗裏攪動,雞血隨著筷子旋轉成漩渦。“過來。”爺爺向我招手。

我走過去,爺爺撕下一塊抹布,蘸了雞血塗在我的手臂上。我的手臂上有黑色的血跡,是箢箕鬼的鬼血。爺爺在塗了雞血的地方用力的揉捏,要把鬼血搓下來,弄得我骨頭疼,幾乎掉下眼淚。爺爺說:“忍一下啊!如果不把它洗幹淨,你就會變呆變傻,將來成不了大學生。”我現在能好好的上大學,還要感謝爺爺那雙曾經力氣大到可以擰斷扁擔的手。

而他自己的手上的鬼血沒有洗幹淨,以致後來他的手靜脈冒起,並且像蚯蚓一樣彎彎曲曲,點煙的時候有點哆嗦。

當時我抬起另一隻手,聞了聞濺落在手上的鬼血,比****還要臭。我連打了三個噴嚏。爺爺笑了,說:“屎臭三分香,人臭無抵擋。”那鬼血確實比大糞還要臭。

用雞血洗了,又找來出去時沒有喝完的酒,再在手臂上擦了一陣,終於沒有臭味了。爺爺打了個嗬欠說:“去睡吧,明天還有事呢。那箢箕鬼還要處理呢。”

那個晚上我沒有睡好,夢裏還隱隱約約聞到鬼血的臭味,總擔心剛才沒有洗幹淨。夜間幾次醒來,聽見爺爺在隔壁的木床上打響呼嚕,牆角的蟈蟈給他伴奏。那個第一次捉鬼的夜晚到現在還曆曆在目,記憶猶新。自從爺爺不再捉鬼後,我再也沒有聽到爺爺睡覺打呼嚕。

第二天爺爺叫我去化鬼窩的時候,我還懶在床上不願意起來。我迷迷糊糊的聽見爺爺的呼喚,懶懶的回答了繼續睡覺。爺爺把冰涼的手伸進我的被窩,在我的胳肢窩一捏,一陣被電擊的麻酥酥的感覺傳遍全身,頓時我的睡意全消。

爺爺笑眯眯的看著驚奇的我,說:“你的魂魄昨晚可能出了竅,見了那些箢箕鬼逗起了玩心,所以早上起不來。”

我一驚,問:“我的魂魄走了嗎?”

爺爺說:“剛被我一捏就回來啦。活著的人的心髒可以牽住魂魄,心一死人的魂魄就會散了。你還小,魂魄也愛玩,難免有時候心也守不住魂魄。”

我說:“爺爺你怎麼知道的?”

爺爺說:“你是不是能聽見我說話,還能回答,就是身子動不了?”

我點頭,剛才確實是這樣。

爺爺笑著說:“這就對了。好了,起來吧,你還要幫我拿東西呢。”爺爺笑的時候臉上的皺紋擠到一起,笑容就分散在溝溝壑壑的皺紋裏,讓人覺得很舒服。

我們馬馬虎虎咽了幾口飯就出發。爺爺提了一小袋白米,肩上扛了一把開山斧。我幫爺爺抱了一把竹子。就這樣我們爺孫倆踏著霧水走向化鬼窩。

那天的霧很濃,伸手抓一把能捏出水來。能見度也不好,頂多能看到五米開外的東西,仿佛我們走在米湯裏。腳下的路的兩頭都被濃濃的霧掩蓋,有種走在電視裏播放的冥界的感覺。

沿著昨晚走過的路來到化鬼窩,一片可怕的寂靜。小小的墳墓像一個個被窩蓋著睡熟的人,隻是被窩裏的人僵硬的一動不動。我選著墳墓與墳墓之間的排水小溝走,不敢踏到墳墓的邊沿,生怕驚醒了它們。

爺爺打開白米袋子,手抓了一把白米往空中一揚,口中喊出:“嘿咻!”我記得這裏的死人出葬前也有法師抓一把白米往漆黑發亮的一頭大一頭小的棺材上撒。估計那是安慰亡靈的方式,我學著爺爺的樣子邊喊邊撒米。把袋子裏的米撒完,爺爺用開山斧將我帶來的竹子砍斷,削成釘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