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還是搖頭。
又有人說:“馬師傅,你需要什麼盡管開口,我們也不能讓您白忙活,是吧!您不幫忙,這個水鬼找替身,替身又找替身。沒了個盡頭,村裏要受多少傷害?如果您要錢的話,我們也是應當給的。隻要您肯幫忙!”
爺爺最怕人家要送東西給他,最怕送錢。媽媽說過,還沒有解放的時候,年幼的爺爺原來在私塾讀過幾年四書五經。我猜想爺爺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說到錢就覺得沒有“君子風範”,幫人做事要錢是不道德的,“君子固窮”的觀念不能改變。
爺爺一聽人家提到要給錢,馬上揮手,生怕人家以為他不答應是想坑錢。
人家看他不答應,急了,極其認真的說:“您要多少錢開個具體數目,不怕我們不給,畫眉村和我們村隔的不遠,我們人逃得了債,屋子還在這裏搬不走。”
爺爺比他們還急了,通紅著臉解釋:“我不是想要錢,人到老就是一捧泥巴,要不義的錢幹什麼!好了好了,我答應試試。但是你們給錢的話我就不做了。”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一一和爺爺握手,感激他的幫忙。我堅信爺爺是上不了大場麵的人,在這些把他當作救世主的人們麵前,爺爺窘迫的很,臉上居然顯出羞澀的紅潮。這可不像平時給我講遠古時代的王侯將相的爺爺,他給我講荊軻刺秦王,關公過三關斬五將的時候可是眉飛色舞豪氣萬丈,仿佛自己是故事裏麵的壯烈人物。他的情緒也感染了我,讓我對爺爺產生仰慕。可是現在居然畏畏縮縮,像小孩子見了陌生人一樣不好意思,真讓我失望。這也剛好證明爺爺為什麼當不了威風八麵的正規道士,一輩子老老實實做挖土的農民。
但是爺爺每次遭遇各種各樣的鬼怪的時候,卻是我最為佩服的。
外麵的雨水似乎很聽爺爺的話,到了第四天自然停了。一道好看的彩虹在常山頂上綻放它的炫彩。隨後,太陽出來了,陽光漸漸熾熱,與一個小時前的天氣截然不同,讓人不敢想象這是同一天的氣候。
吃過午飯,爺爺便帶我去荷花塘擺設法位。一張黑漆大飯桌,一把桃木劍,一大張黃紙,兩瓶黃酒,一捆筷子,一張麻布袋,一根係著麻布袋的細麻繩。這些都是村裏人按爺爺的吩咐湊起來的,桃木劍是村裏的木匠砍了家門前的桃樹剛做就的,還散發著桃木特有的氣味。爺爺說這個氣味辛惡辟邪。
來到荷花塘,已經有幾個人在那裏等了。我們一起按爺爺的吩咐在荷花塘的北岸挨著荷葉叢的地方擺好法位。飯桌正對荷葉叢,相距不到五米,桌子長寬都是兩米。大黃紙撕成一條一條畫上蚯蚓一樣的符號,灑點酒在紙上,散亂的放在桌上。剩餘的酒留在桌子的一角。係著細麻繩的麻布袋平鋪在桌子正前方。再撿幾塊石頭壓住麻布袋和黃紙,防止風吹動。
這些都做完,爺爺拍拍巴掌說:“好了,就等吃了晚飯月亮出來。”
我從爺爺的語氣中可以知曉他的底氣不足。畢竟我們有親密的血緣關係,很多時候相互知道心思。
14.
吃了晚飯,等了一會兒,月亮也從常山後麵爬上來了。我坐立不安,急著要出去,爺爺卻安然的坐著不動。我著急的說:“爺爺,月亮出來了,我們要出發啦!”
爺爺說:“出來了又不會馬上沒了,急什麼?”接著幹脆閉目養神。
我確實有些急,畢竟今晚要捉的水鬼是我的“同年爸爸”,雖然我很少這樣叫他,但是心裏還是有說不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