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日秦檜離開西平府,東返汴梁城!
和議成,大宋賺盡了便宜,官家禦筆手紮也著實表揚了幾句,秦檜的心情非常好,聯想到靖康元年為副使,與金人談判的情景,便愈發地得意了!
四軍司之地,五萬匹馬,五萬石鹽,一百萬兩白銀,再加上通商稅賦定為一成,大宋自立國以來,從來都是賠人家東西,原來,拿別人東西的感覺更好呢!這份和議,簽字的人是他秦檜,不管時光如何流逝,他的名字必將與這份和約,成為曆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人生百年,何其短暫,能青史留名,死亦何撼?
走到延安府,很是聽了些風言風語,京城傳來的各種文書,也在揭示一個事實:此為多事之秋,京城實在是個是非之地啊!
李綱重病,張叔夜去世,七名宰執少了兩人,而且是東西二府的長官,能不引起震動嗎?誰都盼著那個位子,坐上去的卻隻有一人,那麼,到底會是誰?心中的事情想不明白,身子就懶;身子一懶,連帶著小病就出來了。於是,他更有充足的理由,把行程拖長了!
每天走二十裏或三十裏,能歇就歇,能騰就騰,比老牛快不了多少!隨行人員,大多在京城有家室的,急著回家看兒子,那是真急。他們的急,秦檜看在眼裏,可他卻不急!
這天晚上,看完文書,應該到了睡覺的時間,了無睡意,抓了原來的書辦,現在的員外郎東方英,扯扯閑話!
“回京之後,你有什麼打算?是想留在京城,還是想外任?”秦檜靠在床榻上,聞道。
東方英不過二十六歲,已經是正七品員外郎,從來沒想過升遷得這樣快。眼前的秦相公,就是他的恩人,如果能有機會報恩就好了。
“恩相容稟,下官哪都不想去,就想跟在恩相身邊,別的做不了,端個茶倒個水,總還行的!”東方英道。
秦檜道:“你還年輕,前途不可限量,能外任為官,造福一方百姓,再回到京城也不晚啊!”
聽到這話,東方英竟落下淚來:“恩相,為何要趕我走呢?”
秦檜也有些感動,把玩著手裏的一對兒玉球,笑道:“不是趕你走,是為了好啊!你若是有別的想法,盡管說出來,對錯都算不了什麼!”
東方英一邊抹淚,一邊道:“下官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可是,相公不為自己著想,下官也要為相公著想呢!”
秦檜甚是驚奇,問道:“這是如何說起啊?”
“相公想一想:中書門下四名相公,隻有恩相素無黨羽,勢力也最單薄呢!您不急著回京,難道不是在為京城的局勢擔心?您為國擔心,下官也為您擔心呢!下官願意留在恩相身邊,不願出京做官!”東方英說到最後,失聲大哭起來!
秦檜待下屬,從來都是以利益為先,有利則聚,無利則散,今天聽了這一席話,心中非常感動,下了床榻,走上前來,輕撫著東方英的脊背,道:“唉,難得你有這份心田,我知道了。不要再哭,我還有話問你!”
此人見識不凡,是個可造之才呀!
“依你之見,本官應該如何動作?”若是在往日,他向一名七品員外郎問計,自己都會笑死,今天卻覺得再正常不過了。他沒有把東方英當成尋常的小官,而是看作自己的子侄呢!
東方英道:“當今官家,識人之名,聖人亦不能過也!看那幾位軍團都指揮使,吳階跋扈,曲端囂張,嶽飛沉鷙,王稟忠勇,劉琦儒雅,仲無傷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無論什麼樣的人,無論多高的官職,見到官家,還不是老實得像個孩子?這些最難馴服的武將都服服帖帖,文官更是如此呢!在這樣的聖主之前做事,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恩相,意下如何?”
秦檜聞言,豁然開朗,起身一拜,東方英不敢受禮,也不敢去扶,隻能回拜!
秦檜露出難真誠的一麵,誠懇地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坐,坐下!”
望著忐忑不安的東方英,拉起他的手,小夥子慌的不行,手竟在顫抖呢!
“你的年紀,與我的子侄輩相當,今後我也不拿你當什麼同僚,就把你當成子侄;你也不要一口一個恩相,就把我當成你的長輩,一個親近的長輩,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