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屠龍(二)(1 / 3)

任得仁也有一個外號,叫“夜貓子”,百姓們常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可見對這個任得仁那是恨之入骨啊!

壞事做得太多,自己心裏總犯嘀咕,不知為何,任得仁陡身一變,成了一名虔誠的佛教信徒。西夏曆代國主,崇尚佛教,元昊立國之初,曾於京城之東五裏建高台寺,以奉宋刻《開寶藏》佛經。其後,毅宗李諒祚的生母沒藏氏虔信佛教。因為中國賜西夏《大藏經》,於是役使兵民數萬,於興慶府之西起大殿,貯經其中,賜額“承天”,延請回鶻高僧登座演經,沒藏氏與李諒祚母子,也不時前來聆聽。

承天寺的規模遠勝高台寺,更兼承天寺在城內,所以京城皇親國戚、達官貴人,都有到承天寺上香的習慣。

任得仁每月十八都會到承天寺禮佛,早上辰時進去,午時出來,這家夥也是真有毅力,堅持了三年從未中斷。禮佛出來,夜貓子不再是夜貓子,而是大慈大悲的菩薩,或者說,比菩薩還要可親可敬呢!因為,夜貓子要布施,凡是在街上看到的窮人,一律都有好處,而且出手大方,得到好處的高興,布施的人也高興,就沒有不高興的人,多好!

今天,任大官人出了殿門,便看到了門外站著的窮人。人也忒多了點,任得仁心中產生了一點厭惡之情,馬上告誡自己:可不能這樣,佛說,渡世間可渡之人,行善就是積德,佛祖在天上看著,可不能表裏不一呀!

“好好,不要擠,都有都有!”任得仁笑容可掬,竟與彌勒菩薩有幾分相似,令人一見就產生親近之感。

“觀世音菩薩摩訶薩,威神之力,巍巍如是。若有眾生,多於淫欲,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便得離欲。若多嗔恚,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便得離嗔。若多愚癡,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便得離癡!”一身便服的任得仁,手裏的念珠反射著菩薩的無上光輝,嘴裏念著《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抓過一把銅錢,拋上天空。

一名老者,身子瘦弱,須發皆白,拉著一個小孩,奮力向裏麵搶,他被身強力壯之輩撞倒,小孫子卻甚是靈活,進去搶了幾枚銅錢出來。

“阿翁,你看,孫兒搶到錢了!”

老人欣慰地笑著,摸著孩子的頭頂道:“好孩子,有用了,可以養阿翁了!”

老人雙手捧著銅錢,跪倒在地,不停念叨著:“佛祖慈悲,保佑任大官人百事百順,飛黃騰達,子孫滿堂,福祿無窮。”

這樣的話,佛祖一定會聽到,那麼也就是說,我原來犯下的罪孽,又輕了一些。任得仁心情大好,上前扶起老人,笑道:“老哥,還有什麼心願,說來聽聽!”

老人握著大官人的手,激動的直掉眼淚,半天才說出成串的話來:“大官人,咱什麼都不求,隻求大官人每月能兩日禮佛,如果那個樣子,就能給孩子買一雙鞋了。”

任得仁大笑,抓過一把銅錢,拍在老人手裏,道:“下次的先給你,可是滿意了?”

說完,丟下傻了一般的老人,向前走,銅錢在空中飛舞,如同漫天的飛花,落在地上,發出清亮的脆響,宛如梵音仙樂那般悅耳。

“若有國土眾生,應以佛身得度者,觀世音菩薩即現佛身而為說法;應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現辟支佛身而為說法;應以聲聞身得度者,即現聲聞身而為說法;應以梵王身得度者;即現梵王身而為說法;應以……”

金錢本為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證無上菩提,脫輪回之苦,方為此生的目的。此時此刻,任得仁幾乎認定,自己就是天下最虔誠的佛祖弟子了。

不管多少,在場的所有人都得到了錢,那名得錢最多的老人,望著任得仁的背影,“咚咚”叩頭,他不知道任得仁都做過什麼,隻知道,任得仁給了他幾十錢,這樣的好人,在現今的世道,已經是少之又少了。

人群在慢慢散去,任得仁在十幾名護衛的侍奉下,正準備上馬回府,忽聽一陣呼喊:“大官人留步,大官人留步啊!”

一名漢子,手裏舉著一個壇子,大聲叫道:“讓讓,老少爺們,讓我進去。”

終於來到任得仁麵前,跪倒在地,將壇子高高舉起,道:“大官人,感您厚恩,無以為報,小人的母親,七十多歲了,親自釀了一壇酒,請大官人務必收下。”

任得仁長身立於冷風之中,唱道:“觀音菩薩妙難酬,清淨莊嚴累劫修;三十二應遍塵刹,百千萬劫化閻浮。瓶中甘露時常灑,手內楊柳不計秋;千處祁求千處現,苦海常作度人舟。

南無普陀琉璃世界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承天寺內,陡然響起清越的鍾聲,然後就是木魚、頌經的聲音。這時的任得仁,寶相莊嚴,大慈大悲,真如得道的高僧一般。

在場之人,無人敢與之正視,不由自主地跪下,跟著頌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任得仁低頭瞧著酒壇子,雙手接過,道:“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回去跟你的老母親說,她老人家一定會活到一百歲的。”

酒壇子在向上移動,漢子的手緩緩落下,突然,他的右手裏多了一柄冷森森的匕首,雙方距離不過三尺,任得仁武藝再高,想躲過這必殺的一擊,也是難於上青天。

平時,即使是在金殿麵聖,任得仁身上也會襯著堅韌的皮甲,隻有這一天,為顯示自己的虔誠,任得仁不帶任何兵器,也不穿皮甲的。

匕首見肉而入,順著左肋就插了進去,入體兩寸,任得仁痛楚難當,眼前蓮花飛舞,觀音菩薩正在不遠處微笑。

握手成拳,大喝一聲,一拳將行刺的漢子擊飛。幾乎就在同時,又一人電射而起,手中匕首插進任得仁的右肋,另一隻手攀上匕首的木柄,奮力向裏麵刺去。

“噗嗤”一聲,匕首再入三寸,鮮血“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任得仁喝道:“何方鼠輩,報上名來!”

那人陰陰一笑,道:“李純亮大帥,向你問候!”

“哎呀”一聲,任得仁身軀向後仰去,早被護衛接住;而那兩名行刺的漢子,先前一人被圍觀的百姓活活打死,後麵一人被護衛剁成了肉醬。

“快請禦醫,回府!”

任得仁被抱上馬,十幾騎絕塵而去。群眾也紛紛散去,不遠處一人冷冷一笑:“禦醫,就是大羅神仙也就不了他的狗命了!一個人,要做壞事就做到底,偏偏不學好,還要行善,還要積德往生,娘的,天下的好事都被你占全了,我們還活不活?”

說罷,再望一眼躺在地上的兄弟,匆匆而去。

任得恭不知道任得仁已經趕赴西方極樂世界,他今天有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自從來到京城,任得恭就愛上了一個人,一個叫妙妙的女人。妙妙是興慶府最有名的歌女,出道以來,秉承賣藝不賣身的宗旨,更是把京城的蒼蠅們引得心裏癢,手腳癢,全身都不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