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鼻息裏翻騰,黑暗裏濕冷的空氣在暗火把下如同鬼魅。我像是婆娑世界裏掙紮出人形的魂魄般驚醒,胸膛的血痕仿若刺青般烙入腦內。
耳畔不休傳來癲狂的呼嚎,像是血液咳出漫散在氣息裏,“上,都給老子上。”
我瑟縮的環顧嶙峋怪石上觸目驚心的血跡,拍拍近旁躺如死屍的胖子:“誒誒,別裝死了。部長叫你上呢。”
胖子翻著白眼窺望遠處的慘烈廝殺,脖頸驚悚的震顫一番,又埋頭紋絲不動。我和胖子並肩趴著裝死,地上鋪滾著無數這樣的屍體,鮮血淋漓,瘡痍潰爛。唯一區別,他們很多隻截著半條腿,或是腦髓蹦爛,頰上骨骼橫露。我和胖子完好的趴著,轉頭遇見很多狡黠的“屍體”,眼珠咕嚕轉,手蟻爬似的抹血上臉。有屍體跌回來,便驚駭得顫抖,手一動不敢動。
“爺爺們,求求你們,快上啊,在死人啊。”猥瑣的男人苦擰眉頭,眸上隱匿著沮喪和失望的光。我再一次搖動胖子的肩胛,他連頭也不抬,脖頸間的血跡真得虛假,深深踐行演員的自我修養。方圓的同行鮮有動靜,那祈求從另一耳旁竄過,遠沒死人的慘叫觸目驚心。我試圖搖醒身旁似眩暈的阿凡,他渾身軟作泥灘,隨我晃蕩波紋似的亂顫。我一巴掌拍胖子臉上,悄聲叫喊:“你裝死裝得不像。”
胖子蔑視的順我瞧去,望著阿凡的軟軀,仍翻著白眼不敢放鬆,講:“他是真暈啦,一開始見著狼人就暈的。”然後四下張望同僚的高超技藝,眼巴巴問我:“怎麼裝才像?”
我捏捏攥緊的拳頭,朝他比劃旁邊的屍體:“你把腦勺支過來。”
我們的玩笑在部長近乎哭喊的央求裏蕩著回聲。死去的和活著的都遺留在這,以勇氣或滑稽印證人類的脆弱。
終歸有心底鮮紅的年輕小夥爬將死人堆,是鄰隊的小張,他激昂的身軀壓抑住深篆的恐懼,大聲笑喊:“龜兒子,爺爺這就上。”話音未落,豪狀的爽朗留白,在呼嘯的衝鋒中,小張身首異處,鮮血與頭顱再次回到原處,嚇得死人堆裏一隻手不住的震顫。
部長空洞的眸光漸漸滅下,嘴裏仍不住的顫抖呢喃:“上啊,快上啊。”他貌合神離的挺著脊梁,而後失魂落魄的踉蹌在屍堆旁。
那顫抖的身形和近乎癲狂的眼睛宛若一道雷擊打在我怯懦的心上。我狠狠鄙視胖子一眼,隨手操起一隻武器,呼嘯著往前衝。未見敵人,已驟時大駭,不知哪個倒黴蛋的右臂被我捏在手中,鮮血淋漓,耀眼的臂章灼得我睜不開眼,怪不得握感如此契合又嫩軟適中。
振奮的呼喊還未宣嚎,尚未衝到前線,影影綽綽裏撲騰一個身影,跌撞的砸在我胯上。出師未捷,我的身形急退,蹣跚踉蹌,被哪個死鬼的身軀絆倒,隨之傳來胖子的鬼哭狼嚎。媽的,原來是胖子啊,幸好他皮糙肉厚,我又蹦噠幾下,借勢起身。隨即,我憤恨的尋那擊滅我勇行的人影,一圈環視,沒尋到怯懦的逃兵,卻隻見著一張哭喪頹丕到毫無人樣的臉——麻子。他滿頰的鮮血,傷痕深陷,眼裏幾乎喪失了活人的光亮,披頭散發的癲笑:“隊…隊長,死了。”
隊長,死…死了?那個一往無前的男人,竟然,死…了?我腦中暈眩幾乎癱瘓似的坐下。再也找不到、尋不著他的氣息、他的身影了?生死隔離,橫在人類的最軟弱裏。
我踉蹌的環視周遭修羅地獄的刀山火海,重疊的光暈模糊得清晰。耳畔穿梭的哭喊仿若彌彌佛音般罩住我,將我困在黝黑深邃的黑牢裏,四根巨碩的鐵杆顫著空幽的聲響,那最後照亮的火苗一劃即滅。本就失魂的部長聽及消息,臉上神情便凝固沒再動過,身形僵硬的呆立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