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不遠處的殿門被顏墨白在外合上後,鳳瑤才將目光從殿門處收回來,隨即瞳孔之中,又是一方複雜與清冷,排遣不得。
說來也是奇怪了,近些日子,她的脾氣著實漸長,對待顏墨白時,也渾然不曾有最初的耐性。
又或許,近日瑣事纏身,一件接著一件的纏來,是以身心俱疲之中,對待任何人或事,都已沒了最初的強大與耐性。
思緒翻騰搖曳,鳳瑤在桌旁靜坐出神,待得許久,她才回神過來,而後熄了殿中燭火,整個人靜靜躺於榻上,合眸而憩。
大抵因時辰太早,並無困意,便是靜靜合眸,也不曾真正睡著。
周遭,也一片黑沉,壓抑厚重,寂寥四起。
便是她不願在顏墨白麵前承認,但也不得不說,此番這深宮,周遭沉寂,滿是寂寥,也無論她承不承認,她姑蘇鳳瑤,都是單薄孤寂的。
是的,孤寂,就似是,偌大的一個大旭皇宮,並無一人真正的親昵與親信,這種感覺,無疑是令人頭皮發麻,滿心震顫,寂寥萬許的。
思緒纏纏繞繞,各種延伸,神智,卻也因此而越發清醒。
卻是許久後,殿外之處,突然有一陣笛聲幽幽而起。
那笛聲,極是的幽遠平寂,並無半許的氣勢與婉轉,有得,僅是一種難以言道得平和,甚至柔和。
鳳瑤猝不及待的怔了一下,循聲而聽,隻覺那柔和的笛聲,似是一路順著耳朵蔓延到了心底,瞬時之間,心底的嘈雜繁複之意,也被笛聲驟然的瓦解開來,待得不久後,空白的腦袋,竟突然困意來襲,待得眼皮打架了半晌後,她終歸是忍不住合上了發重的眼皮,隨即在這極其平緩柔和的笛聲中徹底的,睡了過去。
一夜無眠,睡意極為難得的好。
最終,鳳瑤是被宮奴極為緊張的敲門喚醒,待掀開眼皮後,神智驀的回攏,她瞳孔一縮,也不曾耽擱,僅是即刻吩咐宮奴入殿梳洗。
因著是要趕路,是以,此番衣著並非太過繁華大氣,僅是著了身略微緊實的錦袍穿於身上,頭發,也不曾如尋常一般盤繞成鬢,而是稍稍而挽,僅由青玉簪固定,懶散自若。
待一切完畢,宮奴開始在殿中上早膳。
鳳瑤胃口不佳,僅是隨意用了幾口,隨即抬眼順著雕窗望了望殿外的天色,卻見天色漆黑,並無明亮。
“攝政王可是起了?”待得將目光從窗外收回,鳳瑤唇瓣一動,低沉而問。
這話一出,便有宮奴緊著嗓子恭敬而道:“駙馬極早便起了,此際已在宮門外等候了。”
是嗎?
顏墨白那廝,竟也會如此積極與守時?
一時,鳳瑤眼角幾不可察的挑了半許,默了片刻,而後不再耽擱,僅是緩緩踏步出殿。
天色,著實是不曾大明,空中漆黑,周遭之處,也光火搖曳,燈影重重,四下迷離之處,著實是清冷而又清幽,給人一種難以言道的朦朧迷離之意。
迎麵而來的風,似是卷著幾許水汽,略微涼薄。
鳳瑤忍不住稍稍攏了攏錦袍,足下的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幾許。
待抵達宮門時,便見宮外竟整齊黑壓的立著一長列整裝待發的兵衛,而那些兵衛,皆滿身肅肅,手執火把,每個人皆精神抖擻,嚴謹肅穆。
而排列在那些兵衛當中的,則是幾輛極為醒目的馬車,那些馬車,皆模樣一致,並無區別,隻是如此排列,倒也讓鳳瑤瞬時皺了眉。
此番前往大楚,無疑該輕裝出行,而今有這麼多並未護送也就罷了,再弄這麼多輛馬車跟隨又是何意?
正思量,沉寂肅穆的氣氛裏,突然有道溫潤的嗓音飄搖而來,“長公主,時辰已是不早,盡早上車吧。”
這話入耳,鳳瑤瞬時循聲一望,便見那第二輛馬車內,顏墨白正從馬車內探頭而出,那嘴角也微微而勾,正朝她溫潤而笑。
此際,有火光打在他麵上,依舊是墨發高束,五官精致,一派風雅俊逸,卻也是無端的,迷人攝魄。
鳳瑤神色微動,下意識的垂眸下來,隨即也未耽擱,當即踏步而前,卻是並未朝顏墨白所在的那輛馬車行去,僅是獨獨停在第一輛馬車旁,正要兀自上車,不料未及動作,那後一輛馬車內的顏墨白輕笑一聲,溫潤平緩的道:“在場的其餘馬車,皆已裝滿了此行所需的東西,獨獨微臣所乘的這輛馬車可坐人。是以,長公主若是不棄,許是得勞煩長公主與微臣一道而坐了。”
鳳瑤瞳孔驟然而縮,穩住身形,目光順勢朝他落去,低沉而道:“攝政王如此之舉,可是故意?這麼多輛馬車,獨獨未給本宮留上一輛?”
顏墨白笑得清風儒雅,嗓音也是一片悠然溫潤,“長公主說了此行要輕裝出行,不可太過招搖。是以,微臣按照長公主之意,不曾多準備一輛馬車,望長公主,見諒。”
這話說得倒是極為圓滑,委婉之中,竟也是不深不淺的將責任全數推到了鳳瑤身上。
鳳瑤冷眼觀他,思緒浮動翻沉,並未立即言話。
而那顏墨白也不著急,依舊是朝她這邊懶散而望,無聲而候。
待得半晌後,鳳瑤才強行按捺心神,足下的步子,也終歸是朝前而行,緩步朝顏墨白所在的馬車行去。
顏墨白神色微微而動,那雙深邃的瞳孔裏,也逐漸有微光滑動。
則是片刻,他薄唇上的弧度越發深了幾許,俊容上的笑意,也越發的溫潤平和,卻又無端的幽遠與厚重,令人全然觀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