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蘇茜在乎過幾個人?哪幾個人的離開會讓她的世界崩塌掉?她一根一根地彎曲手指,在心裏默默地數著。
她忽然握拳,中止了計數,關閉水流,雙手撐著浴室的牆壁微微喘息。
她意識到自己的心亂了,亂得像個小貓抓過的線團。但她必須平靜下來,不能多想,斬首者的心緒不能亂,他們和死亡共舞,心一亂,就會死。
她披上一件浴巾,用大毛巾揉著頭發,走出淋浴間。赤足在微涼的木地板上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下了,地板上幹幹淨淨,她丟了一路的衣裙都不見了。
準確地說,不是不見,而是被人收拾好了。那件夏裙被掛在屋簷下的衣架上,裙擺在晨風中微動,裙下那雙係帶涼鞋擺得整整齊齊,鞋旁是她的網球包。內衣則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枕邊。
蘇茜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再度睜眼,瞳孔深處已經亮起了金色。柳葉般的黑色飛刀刺破網球包,浮空而起,像是被遙控的無人機群那樣來到蘇茜的身邊。蘇茜隨手拿下一柄握在手中,其他的飛刀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她緩步走到廚房。廚房裏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看起來這個入侵者並不介意暴露自己的蹤跡,他為蘇茜收拾好衣裙之後,似乎就坦然地走進廚房做起早飯來。
這人居然真的是在做早餐,而且還是一份頗為豐盛的早餐,早餐桌就擺在廚房裏,桌上已經放了兩人份的烤土司、烤蘑菇、冷切牛肉和煮過的蔬菜,這人正在一門心思地煎著雞蛋。
“雙手舉過頭頂!慢慢地轉過身來!”蘇茜沉聲說。
她身邊的飛刀高速地旋轉起來,發出尖利的嘯聲,聲勢駭人。這種情況下它們就像上膛的子彈,隨時都能射出。
煎雞蛋的家夥看起來真是被嚇到了,舉起雙手慢慢地轉過身來,一臉的茫然。
“怎麼是你?”蘇茜愣住了。
“當然是我,還能是誰呢?”煎雞蛋的家夥苦笑,“誰會給你收拾好了衣服又來給你做早餐?你難道還有別的未婚夫?”
“你什麼時候換的發型?”
“我的理發師說夏季也許可以嚐試一些運動風格的短發……”那家夥撓了撓自己金色的短發。
其實也不那麼短,不過跟他以前披散到肩的長發相比是短了很多,柔順帶卷,在早晨的陽光中色如白金,像是他中學時留的發型。
“按照計劃你是四天之後抵達!提前抵達能不能發個信息說明一下?”蘇茜狠狠地皺眉。
她也是個女孩,原本不排斥這種生活中的小浪漫,不過用在斬首者身上,這種驚喜有時候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比如這個忽然間剪了短發、又忽然間跑到她廚房裏給她煎雞蛋的家夥,如果他反應出錯,蘇茜的飛刀沒準就會在他身上先留下一個血洞再說了。經過昨夜的激戰,她非常疲憊,神經卻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
煎雞蛋的家夥愣了一會兒,苦笑,“巴黎那邊的事提前結束了,我就改了機票時間。在法國,忽然端著早餐出現在你床前的男人都是浪漫的,我本以為你會高興……可誰叫我有個當斬首者的未婚妻呢?”
蘇茜皺著眉頭看他,看起來氣還沒消。
男人有點手足無措,他從來都是個舉重若輕的人,很得周圍人的信賴,但在未婚妻麵前就會有點做什麼什麼錯的感覺。而蘇茜從來都是個脾氣很好的女孩,偏偏在他麵前就會沒來由地發火,看哪兒哪兒不對。
男人忽然抽了抽鼻子,鼻端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他這才想起爐子上還煎著雞蛋。
但他還不敢立刻去照顧鍋裏的雞蛋,而是對蘇茜攤了攤手,“對不起,親愛的,我錯了,我應該預先通知你,我向你道歉……”
這麼說的時候他是那麼地無可奈何語言幹癟,完全不像他平時對外展現的模樣。因為他其實並沒什麼錯,他隻是覺得這樣會給蘇茜一個驚喜而已。
蘇茜輕輕地歎了口氣,小跑著上前幾步,擁抱他,“對不起蘭斯洛特,我今天的情緒太糟糕了。”
蘭斯洛特受寵若驚地抱住未婚妻,用麵頰貼緊她的麵頰。
他們靜靜地擁抱,任電磁爐上的煎蛋漸漸地卷曲、發黑,那些黑色的利刃失去了依托同時墜落,密密麻麻紮在桌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