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病疑(1 / 3)

第五章 病疑

如今想來,是她自作多情。

此時她坐在杳杳亭裏看著落花流水,嗟歎不已,根本無視對麵坐著的雲瀾,反正他一天總要出現幾回。

雲瀾認得沉玉,自問她話:“你家小姐今日如何?”

“今兒個一天才疼了一回,要緊嗎?”

“這得看她自己了。”

“此話怎講?”

“她若是時時心情舒暢,便不會犯這毛病,但做人難保時時順暢,比如看到不好的東西,想到不好的事,再受點小氣,心中疼痛在所難免。”

他說的是病症?明明是暗諷她是個小心眼,有病都是自找的。阮夢華不自覺豎起耳朵想聽個仔細明白。

沉玉為難地道:“啊?這可如何是好?還請雲大夫妙手替我家小姐好好診治才行。”

“小意思,舉手之勞而已。”他抬手挑開吹到麵前的一縷發絲,麵上清清淡淡一笑,令瞪著眼看他的沉玉頓覺如沐三月春風,整顆心狂跳起來,聽他繼續說道:“無他,若要夢華小姐時時心情舒暢,隻需日日與我相對便可,保管她整日開懷,自然,我是不介意被她看的。”

阮夢華“噗嗤”笑出聲,再也忍不住笑話他:“你倒好意思胡噴大氣,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沉玉,你別理會他,免得他愈發得意。”

每每想到初見時誤當他是仙人,她便忍不住想笑,此事也常被他拿來取笑她。

沉玉一臉迷醉,心道:雲大夫雖然是在自誇,但他並未說錯,小姐你明明就是在笑,還笑得很開心。

雲瀾大樂:“丫頭,你總算正眼瞧人了。”

“我的眼睛沒毛病,從來不會不斜著眼看人。”

自回到上京,她從來都是乖巧柔順的模樣,見人未語先笑,隻是麵對著他,卻牙尖嘴利不讓一步,盡是真性情。正想仔細問問自己這心疼之症,遠遠地看到懷姑姑帶人走過來。

子夜皇宮裏的各位娘娘,莫不給懷姑姑三分麵子,把她打發好了,日子也會好過些,所以她的地位比先皇後在時還要高些。阮夢華一向敬著她,這會兒見她過來,忙麵上帶笑,等她近前便先開口招呼:“懷姑姑快來歇歇。”

懷姑姑快走幾步,上前行禮,她自然認得雲瀾,見是他們二人同坐亭中,有些吃驚,但她小心地把吃驚的情緒壓回去,開口道:“夢華小姐原來在這裏,倒叫老奴好找。”

“找我?”滿宮的人誰不知道隻有慕容宮與她有來往,找她再容易不過。阮夢華卻也不點破,笑著吩咐:“沉玉快扶懷姑姑坐下,光是傻站著幹嘛?”

想是沉玉還記著懷姑姑當日所說,要把她帶走教規矩這回事,不往前去,反而更往阮夢華身後挪。

“夢華小姐客氣,老奴不敢當。”說是不敢當,她卻坐到了石桌前,後麵跟著的兩個小宮侍忙站到她身後,一人半蹲為她捶腰,一人雙手替她捏肩。

雲瀾輕笑一聲,似是不屑,轉過臉不看,同樣的動作,他做來便帶著幾分瀟灑。

阮夢華奉承的話隨口即來:“姑姑日夜操勞,辛苦了。”

連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能說出這麼昧良心的話,懷姑姑聽著卻很受用,口中自謙了一番,道出來意。

原來是杏洲別院那邊接到她的信,知道她這趟來了上京便不再回去,便照著信裏的安排,收拾了她要的東西送到京城,不進阮府,不入宮門,而是先托人遞信兒進來知會她一聲,一切待她安排。

杏洲來人令阮夢華為之一喜,當即便要去請旨出宮。雲瀾笑著提點道:“來的是什麼要緊人物,這會兒出宮怕不太好吧。”

她看了眼懷姑姑,也覺失態,倒不是那些東西有多要緊,也就是冬日衣物及慣用的小東西,無需急在一時。

可是能找到借口出宮不容易,她想到要出宮便心癢難耐,一晚上都沒睡安穩。第二日一早便去見仁帝,他自然是準的,隻是關切地問她會否回風華夫人府,若是的話可準她在外多呆兩日。

多呆兩日便到了阿姊成親之日。

她一直在為是否回去苦惱,說實話她根本不願意出現在那樣的場合,從前被人指點身世,如今姊夫原是她的未婚夫,她去了簡直就是現世給人看。而且她不覺得阿姊會想見到她,不知母親如何跟邵家解釋那盆玉色煙花的事,邵老太君又如何不再堅持固已,總之婚期不變,後日邵家便要迎親了。

仁帝看她一臉忍耐和恭謹卻不說話,心裏暗歎。阮夢華幼年被接進宮來時,愛鬧愛叫,她在哪裏,哪裏就異常的熱鬧。他沒有別的女兒,聽著她尖叫笑鬧,又或者為不能把玉璽拿在手中玩耍哭泣,隻覺得異常有趣,對她的關注比那些皇子還要多。如今她長大了,每年隻見一回,與他一日日地生分,幼年時還哄得她叫過幾回父皇,往後卻再沒聽過,跟著旁人口呼“陛下”,想來頗有些心酸。這回的事更覺得對不住她,即使她在宮裏這些日子,也不曾單獨召見過她,或許是無法麵對,不知該說些什麼。

今日她說從杏洲來人帶了些用得著的東西,想要出宮,其實宮裏還會缺了她吃穿用度?即便是用得著的東西,直接讓人送進宮來也可。仁帝清楚她不過是想出去一趟,那便準她所願。

阮夢華謝了恩便馬上動身,無論如何,她要先出宮去見一見那個人從杏洲來的人。

天上的白雲被秋風吹得四散,露出明澄的一片藍天,人若抬頭看得久了眼睛極不舒服,阮夢華放下軟轎的織錦簾子,端正坐好,又問走在轎旁的沉玉:“到哪兒了?”

“小姐,快到明月橋了。”

才在宮中住了不到一個月,阮夢華卻恍有隔世之感。上京城樓明月橋附近的店鋪最是熱鬧繁華,她想下去走走,但仁帝特意吩咐了一堆人跟著服侍,她不能在人前太過隨意。

從杏洲過來送東西來的人叫南華,年紀與阮夢華相仿,乃是三年前被阮夢華從街上揀來的,因他瞧著有些意思,會許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又無處可去,故阮夢華便留他在杏洲別院做了個護衛,說好五年後放他離去。

這是個來曆不明的少年人,阮夢華對那些江湖及遊俠兒的模糊認知全從他那裏得到,也算長了許多見識。南華身為護衛,卻極有名士風範,等閑人用不動他,還時不時消失一段時間,隻有阮夢華的話他還聽些。

阮夢華一進客棧,看到南華正靠在櫃前等她,一身普通的長衫穿在他身上卻氣度不凡,心中驀地一鬆,笑道:“定是我眼花了,這莫不是南華?”

南華翻了個白眼,不帶一絲恭敬地道:“你眼花了,我不是南華。”

三年前他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如今年紀見長,脾氣卻一如既往,阮夢華也不在意,笑了笑道:“知道我不用回去,你卻不立馬走人,沒想到啊……不錯,不錯。”

說話間不住頷首,似極滿意。

“大丈夫言而有信,說了五年就不會變!”幾人近了客房敘話,南華想起當初被她哄騙去當護衛的事,忍不住牙癢:“喂,你真不回杏洲了?”

看他依舊是沒大沒小,跟在一旁的沉玉叫了起來:“喂什麼喂,說過多少次,你得叫小姐,我們小姐馬上就要是公主了!”

公主?南華當然知道阮夢華是什麼身份,也隱約知道點她的心思,看了阮夢華一眼,沒看出來有任何喜悅之意,反而略帶著嘲諷的笑,心下明了。但還笑嘻嘻地道:“公主小姐,這樣行了吧?”

阮夢華不去理會他,兀自問道:“你這次來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他用腳踢了踢身邊的木箱,無所謂地道:“你要的東西都在這兒,既然來了,我就呆上幾日,這客棧房間夠大,服侍得夠殷勤,吃用挺方便,就是貴了點,我身上銀子不多,你得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