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親(1 / 3)

第八章 情親

走?她微微冷笑,為何要走!隻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她就得識相離開嗎?十六年杏洲獨自過活,她已經受夠了,京城就是她的家,她再也不會離開!

入冬後天氣嚴寒,阮夢華雖未再犯心口疼痛之症,卻一日比一日精神不振,吃再多的補藥也沒用,人瘦了不少。雲瀾整日為她調配藥劑,換了幾個方子也不見起色,心中憂慮,連玩笑心也收起來。反倒是阮夢華想得開,滿心期待著她在上京城的第一個新年。

年關時節,京都百姓已陸續備好了年貨,單等著除夕來到,上京城卻下起了雪。大雪下了足足三天三夜還未停,整個京城被冬雪覆滿,入目皆是白色。天冷路滑,街市上車馬行人全不見蹤影,連明月橋附近那些熱鬧的商鋪也門前冷落。

京都客棧離明月橋不遠,是上京城最好的客棧,雖是臨近年關,可客棧裏多的是不回家過年的客商。雪天無事,客商們多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談論的多是京城趣事,說得最多的,便是那顆出名的皇室遺珠即將恢複夜姓。

仁帝有意下旨為阮夢華正名,子夜國即將有一位公主,這本是好事,要知道子夜國均是皇子,沒有公主。可對於此事朝堂之上頗多爭議,雖然仁帝育有一女是官員們心知肚明的事,但皇上從來不提,大家也裝糊塗。如今皇上提了個頭,站出來反對的臣子卻也不少,事關皇家體麵,畢竟那位夢華小姐的身世有些不太名譽,再說她這些年養居在外挺好,何必多事要昭告天下呢?說來說去,竟怨到風華夫人身上,若是無她,這些年皇上也不會受人非議,說她是紅顏禍水也不為過。

客棧一樓是供來往人客歇腳喝茶的大堂,此時鬧聲哄哄,夥計拎著茶壺不時為客人添茶倒水,送些點心。

正中一桌的客商大抵正談到興頭上,搖頭晃腦地道:“自古紅顏皆禍水,咱們朝這位也差不多了。”

立馬有膽小的拉了拉他:“蔡老板,你我隻是一介布衣,皇家的事哪輪得到我們來管。”

“話不是這麼說,那位夫人自己行事荒唐,兩個女兒有樣學樣,還搶起了夫婿,唉,那位夢華小姐還未嫁人,若成了公主,她的夫婿就是駙馬,邵家竟然舍棄公主,定是那夢華小姐長相醜陋。”

茶座周圍都是閑人,聽了全都點頭讚成,阮家大小姐如月長相不俗,容貌與其母相似,這是公認了的。所以邵家寧可毀婚也要迎娶她,定是嫌那夢華小姐貌醜。

有一人插嘴道:“說起來邵家還出過一個皇後呢,隻不過邵大人在朝中不得勢,邵家也日漸沒落了。”

另有一人神秘兮兮地道:“錯,是邵家如今不允許子孫再踏仕途,想是當初邵皇後之死讓邵家涼了心。”

“當年皇後不是病死的嘛?”

“病死?我看未必,誰不知道後宮三千,皇上卻隻寵著不是宮妃的風華夫人,皇後娘娘大約是氣過了……邵大人當時已官至內閣,憤而病休,直至如今擔個散職,卻是從不在人前出現。”

“原來如此……”

客棧大堂的一角,南華縮在座位上喝著熱茶,悠閑地聽著這些無聊客商議論不已,嘴角浮起淡淡地笑,他才不會為了雇主受非議站出去,聽得津津有味。

他在這裏住的時間頗長,夥計們都知道這位爺是有錢人,包的是最好的天字號房,吃穿用度無一不精,既不象商人也不是貴族子弟,身邊不帶一個下人,天好就出門轉悠,不能出門的時候便守在大堂瞧熱鬧。

待到午時,他卻不叫夥計上飯菜,而是整了整衣衫,披上剛買不久的狐裘,儼然要出門的樣子,一旁殷勤的夥計忙湊上去,熱切地問:“大爺往哪兒去?這天寒地凍的,吃飯才是正經。”

“免了,晚上再回來,記得燙好酒等著爺。”說罷扔了塊碎銀子,夥計一臉欣喜接住,又奉上一把傘躬著身子送他出門。

莫看他在這裏派頭十足,一想到過會兒要見到風華夫人府裏的那個雲瀾,他就心頭發悶。隻因前幾次夜訪雇主阮夢華,回回都被雲瀾抓個正著點了穴拎進去丟在地上,真是臉麵全無,隻得依從禮法正正經經地白天求見。

梅林有雪,阮夢華即使在病中也不安份,偏要裹著冬裝去賞雪,鳴玉等勸說了半天也沒用,隻得將觀景閣裏點上火爐,收拾停當後將她從東暖閣扶了過來。

因著她身子弱,冬日天寒,早已從華園裏搬到東暖閣居住,風華夫人日日去探望她,到底是自己生出來的,這些天下來,母女間親近了不少。阮如月自從那日回門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阮家沒了大小姐在,也無人怠慢夢華小姐,再說此刻夫人最在乎就是夢華小姐,皇上也親來府裏看過她兩回,從宮裏來的賞賜基本沒斷過,日後封禮成了公主,那才是榮耀呢。

阮夢華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常乏力困頓,隻是從東暖閣到觀景閣,她便喘息不止,半路得人扶著才行。未到觀景閣,她賞雪的好心情已全部消散,恨不得立時返回。

鳴玉送上茶水點心,她略看了看,並不隻有她常喝的花茶,還備的有術山茶。看得她不由在心裏哼了一聲,術山茶是雲瀾喜愛之物,他倒有本事,一幹丫鬟的心裏怕是把她這個小姐也放在他後麵呢。並不是她討厭雲瀾,此人的風度樣貌無可挑剔,但卻太過神秘,尤其是為她診治病痛之時,閉口不談病情,隻是開藥了讓她不斷地吃,這兩個月下來,已然快成藥罐子了。

一直以來,她都對雲瀾的來曆好奇,問過母親幾次,卻隻知他是名家後人,醫術無雙。

想到這兒,她有些不安,回京後她就沒好過,難道她真的不適合呆在京城?雖然母親不讓人講起外頭的事,她卻清楚知道朝堂上因為她引起的爭執,南華時不時會來見她一麵,總是問她可要離開這裏,他已在京城呆膩了。

走?她微微冷笑,為何要走!隻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她就得識相離開嗎?十六年杏洲獨自過活,她已經受夠了,京城就是她的家,她再也不會離開!公主之名未必就好,她並不很稀罕,卻比私生之名好得多了。再說她也想嚐嚐父母雙全,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是何滋味。眼見著夢想馬上就要實現,她終於等到這一天,可沒由來覺得心慌,不停地在心裏問自己,做了夜夢華之後呢?

一幹奴仆不明白為何夢華小姐剛才還興高采烈,突然之間卻又一臉不痛快,坐在樓台之上望著漫天雪粉皺眉發呆,厚重的錦狸緞氅裹在她身上,襯得一張小臉愈發地精致,隻是最近瘦得狠,衣服鬆塌塌地堆在身上。

雲瀾來到賞景閣之時,看她落落寡歡的模樣忍不住在心中問自己:究竟她有何錯?這些苦難為何都要她來承受?

阮夢華轉頭看了他一眼,並未說話,他隻得上前問道:“在想什麼?”

“我想到雪地裏走一圈,打個滾,哪怕摔一跤也成,似這般走兩步便沒了力氣,倒不如死了的好。”她恨恨地道。

這樣堵氣的話讓雲瀾為之一滯,馬上安慰道:“待雪停之日,我陪你出府散心,可好?”

“你會這麼好心?”她想起每天喝的苦藥,還被他限製了行動,慕容毅幾次來府中探望她,她總想趁機出去,都被他製止,連南華也被他逼得改在白天上門了。

“我說真的,再幾日便要過年,到了十五元宵節,我陪你去看花燈,據說上京城最最有名的便是燈市了。”

她臉上終於綻出笑容,隨即又憂鬱起來:“雲瀾,我吃了這麼多藥,怎地還未有起色?我……是不是快死了?”

雲瀾在她身邊坐下,想談些別的事情蓋過這件事,可她卻執著地望著他,烏亮的眼眸似會說話,很是正經,既不是調皮也不是故意難為,讓人不忍敷衍,他隻得問“你很怕死?”

“自然,怕死又不是丟人的事。或者我該問你怕過嗎?”

雲瀾雖然身在太醫院,但他在阮夢華心中一直是個江湖人,江湖人做江湖事,何曾怕過。

誰料他卻坦然道:“我自然也怕,幼年時體弱多病,因怕死才學了醫,到今日不敢說活人無數,但至少送到我身邊的病人,悉數被我救活。”

隻是她卻撇撇嘴,不信他滿身風流味能說出這麼正經的話,取笑道:“你今日有些不同尋常,竟來開解我,難道怕我質疑你的醫術嗎?”

他微一苦笑,非是怕她質疑他的醫術,而是有人質問他是否遵從當初的約定,是否還記得師命。自從師父駕鶴西去之後,他無人管束,仗著麵容出眾醫術高明,暢遊天下走到哪裏都有佳人圍繞,本以為此生就這麼過去,沒想到會有人尋到千羽山來。

那一日,身著藍衫溫潤如玉的邵之思來到他麵前,提了個矛盾至極的要求,雲瀾根本不想理會他,哪知他卻拿出一件多年前師父留下的信物,但凡有千羽山的弟子見此信物,需得答應對方一件事,且全力以赴完成此事。

“我要你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