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悲生
豈料女官之案竟牽連出先皇後的死因,她不是病死,是被風華夫人下毒害死。
南華引著三人去了東明城最大的客棧,道是自己來到東明已有三日,早給他們安排妥當。幾人剛到客棧裏安頓好,隻聽得外頭人聲嘈雜,未幾一名武將在掌櫃的指引下敲開房門,要麵見阮夢華,並附上書信一封。
阮夢華先想到雲瀾,緋玉去了他房中卻不見人影,隻好叫了南華來。她想了想,請了那人進來,南華帶人在她身後一字排開,倒也有幾分氣勢。
信是慕容毅所書,要她務必在東明城等上一等,他已奉皇命率眾前來迎接。
慕容毅怎知她的行蹤?自然是柳君彥所為,他離開氏羌後便讓人傳了消息回上京,將阮夢華人在滄浪之事告知相關人等。但他也知孰輕孰重,不敢說出與氏羌有關之事,隻說是無意中與在滄浪求醫的夢華小姐相遇,眼下她已經雲瀾的陪伴下返回子夜,需人手接應。
既是說奉著皇命,阮夢華倒不好讓這些人莫管閑事。她放下書信,淡淡地問道:“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那人躬身行下禮去:“末將乃是慕容將軍麾下一名小卒,賤名不足掛齒。慕容將軍還有三日便到東明,這裏魚龍混雜不夠清靜,城中太守已備好園子,還請小姐隨末將前去住上幾日。”
她自覺身份未明,不願受那名武將的禮,皺著眉避開,在心裏斟酌了一下才道:“將軍費心了,隻是我才到東明,一路上有些乏了,在這裏歇著便好,不想去什麼園子。”
那武將也不敢強求,隻在南華等人的麵上溜了一遍,試探著問道:“可要末將留下些人手?”
阮夢華連忙婉拒,說怕擾了客棧生意,讓人送了他們離開。
饒是客棧老板整日見慣南來北往的客商,卻瞧不出這幾位是什麼來頭,擦著汗送走了那隊人馬,請那些聽到動靜出來打探的客人們回房安歇,一邊交待店中夥計務必要對上房的幾位貴客恭恭敬敬,不得怠慢,一邊求神念佛禱告著千萬別出什麼事。
不用阮夢華交待,南華先讓人去客棧周圍查看了一番,那名武將雖然明著離去,卻留下不少眼線在附近,顯是已將幾人監視起來。
阮夢華心中微怒,她又不是犯了事,慕容毅此舉究竟是何用意。偏偏雲瀾不知去了哪裏,她隻得與南華商量。
南華無所謂地道:“你當初不聲不響離開府裏,府裏和宮中怎會不找你,好不容易有你的消息,當然得接你回去才行,說不定會好好補償你。”
他畢竟在子夜呆過幾年,對這位非名義上的皇家公主甚是同情,再者仁帝本就在籌備著為她正名,此番回了上京定會大肆操辦。
阮夢華何嚐不知這點,但如今她再不是那個渴慕親情的小丫頭,寧可回杏洲長住,也不想再去上京。她眼珠一轉,抱怨起南華來:“你這次就隻帶了這幾個人?”
“怎麼,這會兒夢華小姐又嫌人少了?是誰說我帶得人多會招來麻煩,我可都是照著你的意思,好不容易才撇下那些人的。”
“該少的時候不少,不該少的時候偏偏少,你……不堪大用!”
南華哭笑不得,連聲道:“好,好,這幾個人都歸你了,千萬別嫌棄。”
他身邊這幾個人可是外祖家中身手最好的武士,比他的功夫強多了。
她揮了揮手,歎了聲:“也隻好將就了。”
本想在東明城歇息幾日,看來得在慕容毅趕來之前就走。她就不信,總不能她要離開,還有人敢把她捆了不成?
雲瀾直到入夜才回客棧,放著正門不走,穿窗而入,帶著一股夜的涼氣。阮夢華在房中坐臥不安了半晌,連晚飯也省了去,剛打發緋玉出去,支著手臂小憩一會兒,突覺涼風襲麵,旋即已被雲瀾擁入懷中。
阮夢華愣了一愣,待看清是雲瀾,才低低叫了一聲,雙掌推開他道:“你去了哪裏?”
雲瀾卻不作答,順勢退開坐在燈下,伸手為自己倒了盞茶水,淺淺酌著,神情有些莫測。
她顧不得再追究他去了哪裏,反正這人時常神神秘秘,便道:“你不在的時候出了事,陛下知曉我的行蹤,竟派了人來接我,眼看著兩三日內便要到東明,你看該如何是好?”
他手上動作一頓,緩緩地道:“陛下仁厚,待你如掌上明珠,定不會怪你擅自離京,你怕什麼?”
其實他已經知道了,回客棧時便覺得有些不對,似乎有人在暗中窺探,於是先和南華打了個照麵,問清楚後什麼也沒說來見她。
“誰會怕這個,我是說……”她驀地停住,直直地盯著雲瀾:“你這話何意,難道忘了咱們說過的話?”
雲瀾避開她的眼神,此時非彼時,她到底是皇家血脈,眼看著回到上京便是位正宗的金枝玉葉,何苦再記得曾說過些什麼。他甚至在想,若她仍是那個不得寵的小丫頭,事情便好辦得多。
眼下真不是帶她回泉州的好時機,起碼要先回京看看形勢,當初他被邵家請來,與仁帝曾有一年之約,不能就這麼甩手不管。這些他沒見阮夢華之前已思量過,知她聽了心裏定會不痛快,仍是勸道:“你大難不死,確應回去見過父母,再說,我可是陛下賜給你的禦醫,也該回去複命了。”
乍一聽此言,阮夢華又是驚怒又是失望,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回來後商量快點動身避開慕容毅,可沒想到他卻要她回京!她靜靜站了半晌,忽爾笑道:“說得也是,就依雲大人所言。”
說罷肅著臉一指窗外道:“既如此,雲大人就該避嫌,請回吧!”
笑話,他不光私入她的房,還抱了她親了她,如今來規勸她回京?是了,在他眼中,她就是一個物件,想要便要,想扔便扔。不光是他,連她的父母都知道,她阮夢華自幼便是個招之既來,呼之即去的物件!他高興的時候可以為了她奔波萬裏救醫治病,一路上的嗬護幾近真情,不高興的時候就要送她回去,當她稀罕做什麼公主嗎?
她是越想越怒,眼見著雲瀾依然坐在那裏,順手抓起身邊的東西便扔,不論什麼全向他招呼過去。
雲瀾自然無法再安坐,跳起來邊閃邊苦笑著道:“丫頭,你先別氣,這不是來和你商量的嗎?”
“誰是你的丫頭!”
她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說一句話,手邊東西沒得扔,便在屋裏尋些趁手的,弄出天大的動靜,不光南華緋玉聽到來喊門,連客棧裏尚未安歇的客人也被驚動,客棧老板哭喪著臉守在外麵,聽著屋裏清脆的響聲,心也跟著一陣陣的疼。要知道上房裏放的可都是上等擺設,他可不敢開口讓這幾個貴客賠錢。
砸到再無可砸,阮夢華收了手,拉開門出了房,對南華與緋玉道:“明日一早收拾東西,我們啟程回杏洲。”
不帶她去泉州便罷,但她也不會如他所願回上京去。
那間上房自然是不能再住的,南華把客棧老板叫來,又開了間上房,囑咐緋玉小心伺候著,轉過身又去找雲瀾。
雲瀾仍留在那間滿地狼藉的客房,手上還握一隻茶盞,那是唯一沒被阮夢華砸爛的東西,看到南華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笑意不改地道:“她去睡了?”
“為何要回京,明兒一早起來她若還是執意要走怎麼辦?她可是把我的護衛全要了去。”南華可是衝著千羽山才來子夜的,若是雲瀾和阮夢華回了上京,誰帶他去千羽山?
雲瀾反問他:“難道真的不顧皇命帶她走?況且……”
他話說半截卻又停下,南華不禁問道:“況且什麼?之前你帶著她去滄浪是救了她一命,如今怎地忽然怕了?換作別人倒還罷了,可若是你,皇帝老子又能奈你何?”
“我沒你說的那麼厲害。”他淡淡地掃了南華一眼,警告他道:“你最好不要跟著她胡鬧,更別惹事。”
南華無辜地攤手:“我?我是那樣的人嗎?倒是你,為何非得要她回去,怎麼我覺得你有些不對,難道你剛才消失的那會兒出事了嗎?”
他就是那麼一問,誰知雲瀾臉上的笑意驀地一淡,神色莫名凝重起來。
雲瀾還真是去托人送信回家,此地貿易繁榮,各地均有做生意的人在此,想往哪裏送信都方便得很。雲瀾的家雖然在泉州,但父母早亡,也無兄弟姐妹,留下偌大的田產宅院連個主人也沒有,平日叔伯長輩們照看著,忠仆管事打理著,他隻需年節時偶爾回去一趟。他少年成名,一直在江湖上漂泊,這回帶著阮夢華等人回去,少不得要知會長輩們一聲,要府裏早做準備。
可就在他安排完了之後,卻聽說了一件事,是有關上京城風華夫人的。
若按著阮夢華的意思,第二日便要離開東明城。不料半夜裏沿海一帶竟刮起了狂風,淩晨時更下起了暴雨,來勢甚是凶猛。城中百姓誰也不敢出門,處處可見折斷的樹幹積水,聽說還有誰家的牆不結實被風吹倒的,差點傷到人。
這下子別說走了,連門也出不去,而且船行都歇了市,誰敢也不願為了點錢在這種天氣出門攬生意。
住在城中客棧的客商們無不稱奇,此等大雨隻在夏日才會有,這會兒早已入秋,不知道老天爺發的哪門子怒。他們的生意耽誤了,可客棧老板卻心中暗喜,下雨天就是留客天啊,最好是下個十天半月,保管他這個客棧日日爆滿。不過象阮夢華這種客人還是少有為好。
想一想,昨日她已弄毀一間上房,啊喲,莫不是這女子發怒老天才跟著發怒吧,那豈不是神了?
阮夢華自然不知客棧老板心裏的古怪,她正把自己關在房中生悶氣,隻準緋玉將餐飯端入房中。她怕慕容毅來了就走不了,冒雨走卻行不通,隻能在心裏幹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