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向暖用胳膊肘撞了撞施方:“施叔叔,你看我是忍冬衝話費送的,還是買紙巾贈的?”
施方卻隻是涵養很好地笑了笑:“你也不用自卑啊忍冬,虎母無犬女嘛。”
事情最終以施方跟童向暖一起送溫忍冬去機場告終。
像是耗費心神打完一場聲勢浩大的戰爭,溫忍冬登機之後,童向暖坐在機場外的長椅上曬太陽精神萎靡不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施方端著一杯冰咖啡過來,碰了碰童向暖的臉:“失戀有什麼大不了的,”施方說道,“你會發現,以後比失戀還痛苦的事情多的是呢!”
童向暖白了施方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失戀過嗎?”
童向暖這失個戀還要一臉驕傲得不得了的表情令施方忍俊不禁,他斜眼覷著童向暖,一挑眉毛:“你說呢?”
童向暖瞬間明白過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學著施方平時拍自己的方式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想開點,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命裏無時莫強求,你也年紀不小了,收收心,以後就跟洛憶好好過日子吧!”
施方略帶威脅意味地聲調上揚“嗯”了一聲,視線斜向童向暖搭在自己後背的手,童向暖漸漸訕笑著縮回了手。
施方忽而問道:“想出去散散心嗎?”
“呃……?”
“我知道你最近在學校也沒怎麼去上課,不如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吧?”
童向暖聽起來興致索然:“反正我想去的地方大多數都去過了,就算你給我一個地球儀,轉到哪裏算哪裏我也不怎麼有興趣!”
“美得你,我有個會議要出門一趟,同行的工作人員都是些嚴肅認真的人,未免少了些樂趣,順便帶上你給我解解悶而已。”
“我是你的BJD娃娃嗎!”
施方勾了勾唇角,清淺笑容令人目眩神迷:“哪兒能啊,BJD可比你省心多了。”
03
下了飛機後又轉車,連日來沒有休息好的童向暖坐在後座枕著施方的肩膀毫不客氣呼呼大睡,許是覺得靠著睡不舒服,她半醒半睡之間順著座椅滑下去,抱住施方的大腿枕著睡,顯然把他當做了人形抱枕。
施方哭笑不得,又不忍心叫醒她。
司機不經意看見了這一幕,自覺轉過頭去把空調往上調了兩度。
童向暖臉側蹭了蹭施方,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哼唧了幾聲,在睡夢裏喊了一聲“白川”,那聲音帶著一種忍痛的、渴求的、又不甘的情緒。
聲音輕且含混,施方跟她距離這麼近,自然也還是聽清楚了。自從陸白川離開之後的小半個月以來,他和溫忍冬從不曾在童向暖麵前提及這個名字,童向暖自己也諱莫如深。溫忍冬是並沒有把這個陸白川太當回事兒,隻覺得是童向暖年少不經事時的一場邂逅,既然童向暖已經嚐到個中滋味,就沒必要再多說;施方則是親眼將童向暖跟陸白川的那些事情看在眼裏,知道童向暖外強中幹的個性,不願再去揭她的傷疤。
可是再小的創口,也並不是不去看它就不會痛。
如果說此時此刻施方想要弄醒童向暖,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頭一回有女人枕著我的身體喊別的男人的名字,我的自尊心有點受挫而已。”
然而看見她睡得如此乖甜,夢裏帶著受過傷害的怯懦,想從自己身側汲取溫暖,他終究還是不忍心。
車子刹住的時候童向暖的身體輕輕晃動了一下,下意識地一把保住了施方的大腿穩住身體。然後,徹底清醒了了。
她瞪圓了眼不可思議地回想著是怎麼一回事,擦了擦嘴角零星的口水,然後憨厚地衝施方笑了笑,重又安安靜靜地坐好,試圖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施方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也不計較:“到了,下車。”
童向暖沒想到施方帶她來的是這麼個地方,她先前枕著施方睡了一會,到了目的地已經養了些精神,心情漸漸也明朗了些。她跟施方在酒店的頂層,落地窗外能看到長長的海岸線,星光漫漫灑向大海,一層一層的海浪在岸邊拍出白色的波濤,童向暖覺得自己好像能聽見澎湃的濤聲。
童向暖吃著酒店的蛋糕:“這地方不錯。”
施方帶著幾分回憶的神色:“我第一次遇見忍冬就是在這裏。”
童向暖一口牛奶嗆在嗓子眼,頓時咳嗽不止:“原來你帶我來是來懷念舊情的嗎?要不我給你錄個VCR傳給溫忍冬,慰藉她空窗多年而魅力不減?”
施方毫不尷尬:“隻是地點上的巧合而已。”
這已是夜闌人靜,施方的手機驟然響起來,童向暖一眼瞟見屏幕上的來電人姓名是“洛憶”。
施方拿起手機站到離童向暖幾步遠的位置,才按下了接聽鍵。施方:“我……在外麵,跟向暖在一起。是出差,正好帶她出來散散心,臨時決定的,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童向暖看施方的表情,帶著幸災樂禍的興奮。
施方愕然看她:“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你出來都不告訴洛憶哦,虧你們還要訂婚了。你說,你說!你像不像是背著洛憶出來偷情的渣男!”
施方對著童向暖後腦勺招呼下去,拍得她連連呼痛:“瞎說什麼呢!我就算是渣男我能跟你這麼小的孩子鬼混?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審美!”
“我又沒說是跟我……忍冬……精神出軌也算是出軌……!”
這話一說,施方愣了,也許應了邵君澤那句話,他對童向暖的關心,並不全然隻是因為忍冬——這種感情,親情之下,友情之上,他自己也很難界定。然而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手,童向暖又比較好騙。施方轉念之間揉了揉剛才被自己打的童向暖的後腦勺,還假裝斯文地給吹了吹,嘴裏哄著“不疼不疼”,不著痕跡地掩飾過去。
施方最近有點不淡定。他原打算帶著童向暖出來好好玩幾天,然而一但剩下自己跟童向暖獨處,不知為何不如往日那般泰然自若,就連大好欺負童向暖的機會也白白錯過。一定是因為自己對失戀的孩子的同情啦,施方這麼安慰著自己。然而開會的時候公司數位高層發完言等著聽施方的意見,他卻視線飄忽神遊物外,被助理提醒才回過神來,讓幾位不得不把剛說過的內容複述一遍。施方隨後就跟邵君澤打電話,邵君澤正忙得無心閑聊,把電話擱在一邊自己忙去了,施方自說自話講了十多分鍾才發現那邊根本沒回應,恨恨抱怨了一句,自覺地掛掉了。
04
這天施方想帶童向暖參加晚宴,童向暖推三阻四不想去,施方圍著她轉了幾圈好話說盡,童向暖就是不打算出門。施方追問緣由,童向暖先是神叨叨地說“總感覺今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接著說“沒心情沒胃口、跟那些人一起玩不如宅家畫畫”,最後才說是“去了又沒什麼好處可撈,你就是帶個小秘也得給人家點加班費不是,更何況你帶著我這麼一個剛滿十八的美少女!”
施方嗬嗬笑了一聲,伸根手指戳了戳童向暖的太陽穴,從錢夾裏搜出一張卡來丟給向暖:“說得跟我什麼時候刻薄過你似的!我的副卡,想買什麼自己刷,應該是夠你花的,不過我不定期會讓助理查賬。”
童向暖淡定地掃了施方一眼,從從容容把卡塞進自己錢夾裏,是默認成交的意思。
施方氣得咬牙切齒:“這成本哪裏是養女兒!這簡直是貢祖宗!”
童向暖一點也不含糊:“我可是幫你擋了多少酒單跟桃花運啊施叔叔,按件計費的話我房裏該堆滿驢了。”施方皺眉:“什麼驢?你想買的不是撒手沒嗎!什麼時候變成驢了?你怎麼不買法克魷跟草泥馬呢!”
童向暖一臉“沒文化真可怕”的同情看著施方,她還比劃著要往小本本上記錄:“驢的拚音不就是LV嗎?另外,要我向忍冬傳達你對我說‘草泥馬’麼?”
施方頭一回,在舌戰上落了下風——由此,施方產生了以後要生兒子的念頭。
宴會是在當地一個房地產商遊總郊區的別墅裏進行的,童向暖本著找個地方一邊涼快去的想法,吃了點東西就打算開溜,奈何施方一心想要讓童向暖散散心,一直拽著她不讓她離開,童向暖拗不過他,坐在他身邊吐槽:“我謝謝你了,可我覺得低頭抬頭看到的都是你……更鬧心了。”
施方:“沒收你觀賞費你就該再感謝我一次!”
童向暖腦袋一側,眯眼一笑,問:“這裏又不是動物園,為什麼看你還要收費?”
“小屁孩,你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雖然這樣說著,但是看童向暖重又有了精力跟自己打嘴皮子架,施方就知道她已經在漸漸治愈了。
果然帶她出來玩是個明智的決定。
施方在宴會上喝了點酒之後,感覺有點不舒服,跟遊總打了個招呼就指使童向暖開車回去:“慢點開就行,這邊都是郊區,不會有太多車。”他自己則往後座一坐開始閉目養神,童向暖倒也真聽話,吹著晚風緩緩開著車。
於是,童向暖那句神叨叨的“感覺今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就在雨夜一語成讖了。
施方開車過來隻花了半個小時。童向暖開得慢,卻也絕不至於足足開了五十分鍾還是在羊腸小道上蜿蜒。
天幕漆黑一片,照亮視線的隻剩下車燈光,童向暖瞳仁裏印出幢幢樹影,在風中搖曳得有如妖鬼,外麵黑天被壓得很低,有開始雷聲滾滾。童向暖有點懷疑走錯了路,開始喊施方:“施叔叔!我們是不是走錯了路?你剛才怎麼不提醒我!”
施方像是剛睡醒,聲音含混而疲憊:“什麼?”
童向暖把車往路邊一停,起身去搖晃施方:“施叔叔你快看看快看一眼啊!我們一定是走錯了路!”施方被童向暖搖晃得有點暈,眼睛都不帶睜開的:“開導航,找路。”
童向暖見施方一幅愛理不理的樣子有點來氣,哦了一聲坐回去,忽然又是驚呼一聲:“車上沒導航……”
施方眼睛猛然一睜,迅速掃視了一下四周:“向暖……你把誰的車開出來了……?”
童向暖疑惑不解:“不是……你……的嗎?”
施方聲音有幾分急促:“不是!”
童向暖這才想起來,當時院子裏停了不少車,童向暖看到一輛跟施方的車型很像的車,車門都沒關上,她就率先鑽了進去,施方本來也有點暈暈乎乎的,估計也是沒注意,跟著自己上了來。童向暖於是問:“那現在怎麼辦?”
“記得開來的路嗎?先往回開。”
童向暖掏出手機看了看,沒信號,問:“施叔叔,你酒還沒醒嗎?”
半天沒見人回答,童向暖回頭來看他。施方語氣輕了下去,像是被雷聲給掩蓋住了,童向暖使勁集中注意力才聽清楚,施方說的是:“我晚上可能不小心吃了點過敏的食物,現在有點過敏反應。”
童向暖:“你不舒服?嚴重嗎?”
施方:“還好,你小心開車。”
施方其實並沒有說出實情:過敏這事兒,輕則一夜即可恢複,重可致死。施方現在身上開始起了紅疹,還帶著發燒的症狀,整個人都不太對勁,但他知道現在告訴童向暖實情,隻能加重她的心理負擔而已。
童向暖其實也不太記得路,但眼下也隻好盡力試試了。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雷聲伴著閃電一道一道照亮黑夜,雨幕傾天。
童向暖每到一個岔路都心驚膽戰地心裏默念東南西北,兜兜轉轉,老遠能看見自己跟施方離開的那幢別墅,在黑夜裏散發著恬淡的燈光,童向暖算是鬆了一口氣——好歹算是循著原路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