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願你被世界溫柔相待(2 / 3)

“向暖,無論怎樣,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童向暖懵在當場,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間被童遜摟著護在身下,緊接著,在一片轟隆的巨響聲中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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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向暖在意識昏沉間,睫毛先震顫了兩下才睜開眼睛,昏迷初醒,雙眼還有點對不準焦,但隱約看見四周潔白的牆壁周圍的設施,看起來像是一家醫院。

童向暖隻覺得心頭沉悶悶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心裏有種莫名其妙地難過。

“向暖,你覺得怎麼樣?“

童向暖眼前驀然蹭出施方的臉,倒是吃了一驚。她試著將目光挪向人,捕捉到的卻是模糊影像,正要開口說話,發現喉嚨幹渴到疼,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而心裏那團陰霾竟然凝結成了雨,在眼睫凝落下來。

她試圖動了動四肢,發現渾身都有種沉重的鈍痛,四肢乏力抬不起來。

“你別動,我讓醫生來看看!“施方以指腹輕輕擦拭去童向暖眼角的淚痕,拍著她肩膀柔聲哄著。

床頭就有呼叫護士的鈴,施方卻關心則亂,完全忘記了這回事兒,徑自小跑了出去。

醫生很快隨施方一起進來,查看了儀器上顯示的數據,再查看了童向暖的瞳孔與舌苔:“童小姐應該沒有大礙,但之前畢竟是遭受了雪崩的衝撞與壓迫,可能會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千萬別讓她受到刺激。現在可以給童小姐喂些水,既然醒了就盡量吃些東西,比營養液好,但最好先吃流食,也別吃太多。”

施方聽著醫生的囑咐連連點頭,端來水杯用勺子給童向暖喂水。

童向暖就著他的手吞下幾勺水,剛能開口說話,就望著施方,焦急地問道:“我爸爸呢?”

施方看著童向暖竟然一下子愣住了,他縱橫商場巧舌如簧,麵對小姑娘的期待眼神竟然發現找不到言辭來回答。

童向暖見施方神色凝重言語支吾,不及細想,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個挺身坐起來,卻引得自己一陣頭暈目眩,還牽扯著血液往吊著的點滴瓶裏回流。

施方眼疾手快地按著童向暖的肩膀,讓她重新躺了回去:“你要幹什麼?你現在身體正虛,別亂動。“

童向暖重新躺了回去,眩暈感漸漸消弭,她似乎明白了那不詳的預感是怎麼回事:“那你告訴我我爸爸現在呢麼樣了?那他在哪裏?讓我去見見他!“

施方忽然特別後悔自己出現在這裏,要對著這雙明澈的眼眸,親口告訴童向暖殘忍的消息。

然而如果現在用謊言蒙騙童向暖……施方無法想象得知真相時候童向暖心裏的絕望。

施方深吸一口氣:“抱歉向暖……我們沒有能夠救回你爸爸……救援人員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呼吸跟脈搏。”

童向暖隻覺得眼前黑了一瞬,腦中一片空白,心慌、心悸席卷而來,她捂住胸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施方:“施叔叔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爸爸他……?”

“抱歉……他走了。”

童向暖當時就兩眼一抹黑暈了過去,施方也吃了一驚:“向暖!向暖你怎麼樣!我去叫醫生!”

施方知道童向暖絕難接受,卻沒想到她在身體極度虛弱的狀態下會直接昏過去,他一時間也失了分寸,喊來醫生采取了急救措施才讓童向暖清醒過來。

施方握著童向暖的手:“向暖……你還好嗎?”

童向暖慘白的唇上因為幹燥而起了皮,她任施方握著自己的手,別開臉看向窗外:“那我爸爸的……在哪裏?”

她在看窗外,施方在看著她,從前那麼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好像一夕之間忽然變了一個人,靜靜坐在病床上的身形顯得孤單無助,恨不得坐到她身邊將她抱在懷裏。施方用盡量平靜的語調告訴她:“停在醫院的太平間。”

童向暖這才回過頭來。

她並沒有哭,但眼中卻像是心死一般的空無一物。:“我想去看看他。”

童向暖的聲音低沉暗啞,她自己都聽得模模糊糊,施方卻聽得真真切切,他伸手撫在童向暖的頭頂,修長的手指順著童向暖的發絲:“等你好些了,恢複些力氣了,我帶你去看他。”

童向暖:“可是我現在就想見他。”

施方知道這並不是最適合帶童向暖去見童遜屍身的時候,但麵對童向暖這樣的眼神,反駁與拒絕的話溜到嘴邊也被吞了回去:“好“

施方扶著童向暖往太平間走去,還不忘記順手給她搭上一條毛毯。

室內陰森潮冷,童向暖緊緊裹著毛毯坐在地上,對著童遜的屍身一言不發。

童向暖最怕,莫過於因為雪崩,父親的身會呈現出各種不敢想人的慘狀。然而見到之後,心裏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萬幸父親的身體並沒有受到可怕的創傷,還完好無損的躺在那裏。童向暖席地而坐,指尖初初碰到童遜的臉頰,便因刺骨冰冷的觸感打了個激靈,縮回手去。童向暖不甘心地一咬唇,重新伸指撫上童遜冰冷的臉頰:眉骨、眼窩、鼻梁……一一撫摸過去。

他的神情如此安詳,好似隻是睡著了一般。然而指尖的觸感又分明地提醒著童向暖,盡管他們近在咫尺,卻已經隔絕了一個世界。

室內這樣寂靜這樣冷,童向暖卻絲毫也不害怕,她以為這哀傷讓自己心如止水,內心卻如海嘯肆虐,將洶湧澎湃的悲痛碾壓城成珠流出眼眶。

此時此刻,任何言辭都是徒勞,此情此景,千言萬語竟也說不出口。

施方站在一邊,靜靜地陪著童向暖,驀然抬眼看過去,童向暖臉上淚痕斑駁。他心中一動,走到童向暖身邊,將她腦袋按在懷裏,一下下順著撫她的發絲:“向暖……心裏難過就哭出來,別憋壞了身體。”

聽到他這樣說,童向暖感情的閘門更是收束不住,臉埋在施方肩窩,胸口止不住的起伏,眼淚順著臉頰的曲線滑落在他身上也毫不在意。

此時此刻,麵對著不可逆轉的失去與無法挽留的離開,任何事情都是徒勞。

慟哭,抽泣,除此之外,已經沒有任何宣泄的渠道。童向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的淚:“都是我不好,非要來滑雪!我為什麼這麼蠢!趕在這種天氣出門!還非要滑出場外沒有人的地方!如果不是我非要跑出來,就不會遇到雪崩……爸爸就不會……”

她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聲淚俱下泣不成聲,施方一下下順著她的背,柔聲哄道:“向暖,這不能怪你……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哪裏是你我能夠預見得到的……”

童向暖好容易緩過來一口氣,又繼續斷斷續續地說道:“施叔叔你說……我以為以後的日子,我都會跟爸爸這樣愉快的相處下去,怎麼會這麼快……我等了他十八年,然而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不過兩個月……太快了。我現在竟然不知道是該慶幸我們終於相見了,還是該後悔與爸爸相見。”

得失寸心知,這種得到後驀然失去的痛苦,太痛了。若是從未得到,沒有聽說過關於他得任何消息,總還有個念想,但思念許久,一夕得見,又驀然失去,短短兩個月,像是經曆完了一生的驚濤駭浪。

施方:“我相信……雖然你們見麵到分開的時間並不長,但你爸爸在有生之年能夠看到你健康、快樂,一定很欣慰。”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童向暖敏感的神經。

童向暖忽然從施方懷裏掙脫出來,驚慌失措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堅持要來這裏……爸爸又怎麼會就這樣離開了我……我真的很恨我自己,這樣任性不聽人勸!為什麼……去死的不是我!”

施方歎口氣:“你別這樣想。你跑那麼遠固然是有不對,但誰又料得到那會兒會忽然發生雪崩呢?”

童向暖:“施叔叔也覺得是我不對吧……”

施方覺得這孩子真是越哄越心累,隻好避開話頭劍走偏鋒:“向暖……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說法……人離世後靈魂並不會這麼快就走。你想如果你爸爸現在還這裏,他看到你這樣,會傷心的。他拚命保護你讓你能夠安全無恙,並不是為了看到你在這裏自怨自艾。”

童向暖愣住了。

施方趁她發愣的間隙打橫抱她回病房:“等我們回去,我會跟忍冬聯係,負責好後續事宜。”

05

童遜長時間旅居歐洲,深居淺出,一生盡是君子之交,朋友不多且遠在異國,施方派人千裏迢迢將他的屍骨帶回故鄉安葬,入殮、場地、人客……一應事宜,施方安排人替童向暖打點好。

追悼會當天,加上施方、童向暖有一些負責操辦的人員,全場也不過數十人。來賓清一色著黑,童向暖穿著一身黑色毛呢大衣,立在靈堂側首,與前來的人一一鞠躬致禮。

童向暖努力睜大眼睛,記下每一個人的身形與麵孔,來這裏的每一個對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但每一個,都是他父親的有緣人,或許終生都不會擦肩而過,但他們卻願意為了來此送他父親一程而從海北天南齊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