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01
自從童向暖拎著行李去了學校，家裏不過是少了她一人，施方卻忽然覺得家裏空落了許多，有時候從公司忙活了一天回到家裏，坐在沙發上看著童向暖臥室的方向，他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客廳裏，喝著自己信手調的Gin & Tonic，腦子裏的畫麵好像是上世紀初的電影畫麵，一幕一幕回房：跟童向暖的拌嘴、對打、還有……細細回來起來，每一幕都安靜地流光溢彩。
就開始想一瞬間後悔，是不是不該那麼衝動——果然喝酒誤事。
路謙跟邵君澤兩人留下一個爛攤子不管了。可是不管那話該不該對向暖說，都已經說出來，再繼續遮遮掩掩也沒什麼意思。
02
這天施方又在公司忙了一天，審核項目、過目資料、跟高層約談，折騰得整個公司總部的人人仰馬翻才驅車回家。這是童向暖離開之後他的生活常態，惹得公司內部小道消息傳言大老板為感情所傷，氣壓極低，大家千萬注意夾著尾巴做人。
晚上下起了雪，雪花紛紛揚揚地帶著寒氣降臨，施方驅車回到家已經夜深人靜，他把車停進院子裏，才發現家裏還亮著燈。管家聽見動靜迎出來：“老爺子跟夫人回來了。”
施方關好車門，跟管家一同從停車場走向客廳，英挺的眉微微一挑，臉頰映在雪中光下，如畫卷中的工筆細描：“怎麼會現在回來，之前也沒人跟我說一聲？”
“之前我們也並沒有接到消息。我剛才問了一下，說是從公司那邊聽到說先生進來情緒不好，比較擔心，所以回來看看。”
“又是誰在老爺子麵前添油加醋的。”施方隨口抱怨了一句，也並不打算深究。當初施榮庭急流勇退，把家族事業傳給施方之後就鮮少過問公司事宜，隻跟舊友保持著聯係，偶爾閑聊起來才提及一兩句。用他的話說就是，“這事兒已經讓我忙活了大半輩子了，剩下的讓兒子操心去，我的有生之年要跟心愛的人浪跡天涯。”
上回兩位老人家看望洛憶後匆匆回了洛杉磯，這才沒兩個月又回來了，施方推門而入，點點頭示意管家回去休息，迎上去給了方茹一個擁抱：“爸、茹姐，怎麼回事，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們啊？”
施榮庭擺擺手：“現在公司大小事務都要靠你把關，家裏有這麼多司機，用不著你接。”
施方：“哎，說不過你老人家不在洛杉磯多待些時候，急著回來視察工作麼？”
“你媽擔心你最近命犯桃花，催著我趕緊回來看看你。”施榮庭看了一眼方茹，後者氣度雍容地從廚房裏端出來一些甜羹，“你們倆一人一碗，補氣養肺，晚上睡得也安穩些。”
施方聞著那味道鼻子抽了抽，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媽……我不喜歡吃甜的！”
方茹佯嗔地看了一眼施方，戳著他的臉頰：“又沒有加糖，你看看你，這陣子瘦了，皮膚也不如以前有光澤，一定是經常熬夜了。我跟你爸不是常跟你說，錢這東西是賺不完的，什麼也比不上臉重要。錢沒有了可以再賺，臉要是不好看了……可是花多少錢都補不回來的呀。”
施方捂著臉不讓她再戳：“茹姐……我一個大男人，要那麼好看做什麼，又不賣身又不賣藝的。”
方茹輕輕一巴掌糊在施方腦門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你媽媽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你生的這麼好看……”
施方趕緊轉移話題：“茹姐，您今天這身衣服真好看，您要上紅毯走一遭，還有那些當紅小生什麼事兒啊！”
方茹聞言不覺勾了勾唇角，立刻配合地擺了個POSE：“好看吧？你爸爸還說這衣服太顯年輕了不合適，媽媽哪裏老了？！”
施方立刻如臨大敵地盯著施榮庭，十分狗腿地表示自己跟方茹站在統一戰線上：“我爸爸那是跟您打趣呢，咱們一起走出去，人家不都以為你是我姐？”
方茹被施方哄得開心了，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兒子，媽媽這次給你帶了一件禮物回來。”
施方：“什麼禮物？”
方茹把桌案上的一個禮盒遞過去，施方拿起來一看，一套頂級的男士護膚品……施方眉角跳了兩跳，臉上努力地綻放著笑容——對待茹姐的禮物，什麼廢話也不用說，隻要開心地收下，表示讚歎就好：“謝謝茹姐。”
方茹差點被施方蒙混過關，施榮庭卻冷靜地在一旁提醒她：“所以我們現在來聊聊兒子的事情？”
“我能有什麼事兒啊！你們飛了十多個小時，一定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啊？”
“我跟你茹姐下午睡過午覺了。”
施方被將了一軍，不高興的神色僵在臉上：“我雖然活得比較任性，但好像沒有把個人情緒發泄在工作上，也沒有對公司造成什麼不良影響吧？”
施榮庭坐在他對麵：“我跟你茹姐可不是為了公司的事情來的，我們隻是來關心你的。”
施方瞬間覺得對這個世界失望了：“你也是來八卦的？！”
“說什麼傻話呢你這孩子！”方茹接腔：“這麼多年來，就從未見你為情所困過，所以我們覺得這事兒非同小可，自然要回來關心你一下。”
施方生得眉目如畫，家世背景又足夠顯赫，感情上從來都是順風順水、隻有他辜負別人的份兒，作為父母，將施方早些年的荒唐事兒看在眼裏，也曾經勸過他不要玩得太過分，可畢竟年少輕狂，誰沒有個稀裏糊塗的時候呢？隻是沒想到，這麼一從良，反而陰溝裏翻船。
施方歎口氣：“總不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那些事兒唄。”
方茹一聽這話，似乎受到不小的打擊，捂著胸口驚呼：“這怎麼可能！我的兒子這麼好看，居然有人不中美男計…”
施方扶額：“媽……這美男計當初對忍冬就沒用……”
方茹：“難道你還沒死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了？”方茹對美人當然過目不忘，尤其是溫忍冬這樣高貴冷豔不染凡塵的美，“兒子，聽茹姐一句勸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家都結婚生孩子了都沒你什麼事兒……雖然我們不願意幹涉你的情感生活，但是這種一看你就要注孤生的節奏，還是放棄了吧？”
“不是她……”施方沒想到說起溫忍冬方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哦，不是就好。我是覺得……忍冬漂亮還是挺漂亮的，我嗯倒是想見她一麵，不知道現在的她跟我誰更好看？”
“茹姐你好看你最好看。”施方覺得自己媽媽最需要的是白雪公主後媽的魔鏡，隻要問起來就要告訴她，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施方想了想：“你們想到哪裏去了，我喜歡的是向暖……”
方茹：“……”
施榮庭：“……”
夫妻倆瞬間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宿命感，簡直懷疑是有一種叫溫忍冬的荷爾蒙，自己的寶貝兒子上輩子欠了她什麼，這輩子一見忍冬誤終身，當年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也就算了，現在好容易解開了心結，結果卻是她女兒。方茹聲音都有點兒打顫：“兒子……你給茹姐交個底……你這輩子除了跟忍冬有關的人，你還能愛上別人嗎？”
一慣不幹涉施方私生活的施榮庭難得地站出來表了態：“我不同意！溫忍冬當年就跟陸家糾纏不清，她自己這輩子過得都這樣囫圇，她的孩子跟別的孩子也不一樣，從小的生長環境、家庭教育，都與常人不同，隻怕與你也絕非良配。”
施方：“爸媽，你們聽我說……我知道你們對溫忍冬有成見，誠然，向暖受她的影響也挺大的，某些時候我也會覺得，她不愧是忍冬的孩子。但她跟忍冬……真的不一樣。我第一次覺得，我不需要從一個姑娘身上得到什麼，隻需要她在我身邊就好。我隻是希望，在以後的漫長歲月中，如果沒有這樣的一個姑娘，跟我嬉笑怒罵。不管怎麼說，既然你們回來了，我希望你們見她一麵，見到之後，我肯定你們會喜歡她的。”
施方一語言罷，一家三口都沉默了，方茹坐去施方的身邊，抽過施方的手握住，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撫過：“兒子，茹姐相信你的眼光。既然是她不曾回應你，那茹姐來幫你想想辦法。”
施方忽然一轉念：“茹姐你要做什麼？”
“等我們見到她再說吧，周末她回來嗎？”
施方：“我們……鬧了點別扭，我盡量讓她周末回來吧。”
03
童向暖做了一個夢，夢裏雪山綿延，天寒地凍，肺腑猶寒，然後就是地崩山摧，巨大的恐懼感一如當日，將她緊緊包裹。隻在夢裏，將她護在身下的人不是童遜，而是施方，兩人沒有等到救援人員，施方拔開雪堆終於自救，攙扶著童向暖從雪山的小道中走出去，兩人一腳深一腳淺地，最終留下零落腳印。
童向暖感動不已，回來窩在暖暖的被窩裏問施方：“施叔叔，你要是因為我也發生了意外，我會很愧疚的！”
施方：“愧疚就對了！我活著的時候你給我添堵，如果我死了，終於可以讓你心塞了！”
童向暖從夢裏醒過來的時候，腦海中還殘留著夢的餘韻，越琢磨越覺得夢裏的施方才是能跟自己和睦相處的施方，而眼下這個柔情版麼……一定是自己醒來的方式不對。
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自己的呢？
童向暖的視線透過窗盯著深色的天幕.天還未亮，她的腦海裏一幕幕倒帶著施方跟自己的嬉笑怒罵，以及那些在一起的溫暖：三番兩次跟陸白川爭風吃醋，自己有任何麻煩，他總是第一時間趕到……而自己還傻乎乎地為他跟洛憶牽線，難怪他會那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