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優雅的咖啡吧裏,一位儒雅的男人,正在靜靜地翻閱書籍。

男人體麵不張揚的衣著,給人一種寧靜與舒服的沉穩感,無論是言行還是服飾都體現著不凡的修養,就像這間“下午一刻”的咖啡吧裏,每天下午獨有的一道風景線。

喝著咖啡,看著每天坐在同一個靠窗位置上的男人,撫平塵世的焦躁,油然一種安定人心的寧靜。

每天的這個時候,男人的大腿上,總是枕著一個小女孩,男人的外套披在小女孩小小的身子上,露出一張可愛的小圓臉。

她是梁希悅,今年3歲。

快要四點,男人看了一下手表,默念倒記時。

十…九…八…三…

果然還沒念到“一”,他的寶貝已經揉著大眼睛,坐了起來。

“爸爸,我想吃抹茶蛋糕。”貪嘴的小女孩睡醒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討吃的,第二件事情當然是眷戀的繼續撒嬌,趴著親愛的爸爸的大腿。

他溫寵地摸著女兒的短發。

悅悅喜歡一樣東西就會很專一,所以抹茶蛋糕,他早就點好了。

小勺地喂寶貝女兒吃著,他的動作輕柔而細心。

因為美食,悅悅滿足的一雙圓眼可愛的陶醉眯起,一塊蛋糕,很快被消滅。吃完了喜歡的甜點,渾身充滿了力量的悅悅,開始頑皮地爬下爸爸的大腿,沒一刻靜的下來,東蹦西跳。

悅悅的嘴巴甜,跳到櫃台的位置,阿姨長阿姨短的叫得服務生小妹眉開眼笑,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也摘下來送給她。

如願騙到了幾顆巧克力的悅悅,很有成就感的回頭,對他做出勝利的手勢。

他低眸一笑。

悅悅才三歲,但是,聽嶽母說,和小時候的茗茗像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一樣。

頑皮的模樣下,一雙大眼睛看到的世界都是純真的。

“爸爸,爸爸,這顆最大顆的巧克力送給你。”悅悅又跑到他麵前。

手心攤開的是她以為最好最大的那顆。

為了保住悅悅,茗茗很辛苦,而他,也同樣。

因為陳鋒的死,茗茗身體狀況很差,半夜裏總會無緣無故地一直哭泣。

他一步也不敢離開她,後來正式辭掉了在事務所的工作,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照顧她。

她很少和他說話,甚至連微笑都幾乎奢侈給予。那段時間,她對他不接受不抗拒,就像一個木偶娃娃,她望著他的眼神永遠是漠然。

隻有因為悅悅,她的情緒才會波動。

悅悅六個半月時,一天夜裏,他再次起床,去隔壁房間幫她蓋被子,驚悚的發現她昏迷不醒,而被子裏都是血。是胎盤下置引起的大出血。

那時候,醫生說一旦早產,悅悅活下來的機率並不高。

他和她整顆心都揪在女兒身上,保胎的過程很辛苦,她付出的很多,而他,受的心理壓力也不小。

無論是白天還是夜裏,他幾乎很少睡著,隨時保持在最敏感的狀態,她隻要微微一動,他就馬上緊張。

他們都盡他們的全力,保住悅悅,堅持到最後一刻。

悅悅出生後,他和她第一次給孩子喂奶,第一次給孩子穿衣服……

她依然很少快樂,但是對著悅悅時,她會露出淡淡的笑顏。

悅悅一歲半時,嶽母吞吞吐吐的建議他替悅悅做DNA親子鑒定,長輩們看著孩子耳垂的輪廓像極了他,不是親生的孩子,很難有這樣的巧合。其實他一直知道悅悅是他的女兒的可能性極大,但是,他搖頭拒絕。

無論悅悅是誰的女兒,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悅悅是她的女兒。

……

下午的咖啡吧,生意相當清冷,他一邊專心地起草下一堂的講義,一邊分神關注悅悅的一舉一動。

現在的他,照顧女兒全部沒有假手他人,所以他一直沒有回事務所工作。他會接一些大學裏的講座,雖然收入沒有以前高,但是勝在時間自由,而且,他也喜歡麵對學生們一張張充滿夢想的純真笑臉。

“哎呀!”悅悅撞到了人,小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急忙起身。

“悅悅痛,但不哭!”悅悅已經拍了拍痛痛的屁股,很勇敢地自己拽著大人的褲子,站了起來。她手裏的巧克力散了一地。

“很抱歉。”他急忙向對方抱歉,焦急的卷起女兒的褲管,查看她有沒有受傷。

幸好,沒有受傷。

他鬆了一口氣,終於遲鈍的發現對方冷傲的目光久久地停在他身上。

他抬眸。

居然是薑喻心。

薑喻心望著他的目光又冷了幾分,嫌惡的掃了一眼褲子上被悅悅趴上的兩個小手掌印。

“真是惹人討厭的野孩子!”她冷哼一聲,完全漠路般與他們擦肩而過。

悅悅委屈的扁嘴。

三歲的孩子,已經懂什麼叫“討厭”。

他鎮定自若地抱起女兒:“媽媽快下班了,我們一起去找她!”

果然,悅悅馬上開心的笑著急忙點頭。

之所以選擇每天的下午時候待在這間咖啡吧,第一是因為悅悅愛極了這裏的抹茶蛋糕,第二是因為這間咖啡吧在她上班公司的樓下。

孩子不滿周歲,她就出外上班了,也許是因為與他同在一個空間,她會覺得尷尬。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兒,悅悅快樂的與親愛的爸爸臉貼臉,說著悄悄話,“阿姨好漂亮。”

順著女兒的手指,他看到薑喻心入座的貴賓位。

他的悅悅,從來不記仇呢。

薑喻心的對麵坐著一位商界的精英,他在雜誌上見過對方,旁邊坐著一位貴婦不斷在誇著什麼。

應該是一場相親秀,聽說薑氏的財務危機一直無法解決,薑喻心一直在物色能將企業轉危為安的丈夫。

他無心逗留,逗弄著女兒離開咖啡吧。沒有發現他和悅悅的身後一直追著一道若有若無踞傲的目光。

等了一會兒,很快迎來下班的熱潮。

他看到了一道低調的俏影,隨著下班的人潮,步出辦公大樓。

他的妻子,今年大學快要畢業,現在就職一家中外合資公司的人力資源部。他承認兩年前她應聘的時候,他通過人脈暗中幫她取得了一個機會,但是現在快要升任部門的小主管,卻完全靠她自己的努力。

悅悅常常抱怨媽媽沒有時間陪她學畫畫呢!

她客氣地和同事們一一道別,快滿30歲的她,娃娃臉上已經多了一份沉靜。

這幾年,她的改變很大,不再是那個愛笑愛鬧,愛撒嬌的女孩,她的眸底總是波瀾不起的平靜下藏著一抹淡淡的傷痕。

除了王春道,她和所有的男人都保持疏離的距離,當然,也包括他。

但是,很奇怪,也許是天生的桃花緣不斷,她的追求者依然絡繹不絕。她客氣的婉拒著追求者的邀約,目光左右顧盼,找到他和女兒擺手等候的位置時,眸一亮。

“媽媽!”悅悅小步奔跑,奔入她的懷抱。

她的臉上,露出欣悅的笑容。

那樣突兀發亮的眸,展露的笑容,從來不屬於他。

“回家了。”他淡淡地笑,牽起女兒的手,果然,她馬上牽住女兒的另一隻手。

在任何“外人”的眼裏,他們都是幸福的一家人。

他眼角的餘光滿意的看見不良的追求者,悻悻地摸摸鼻子離開。

照舊,他的車停在咖啡吧門口,一家人步行而去,湊巧薑喻心踩著高跟鞋,在媒人的陪同下正準備上車。媒人的眼神很尷尬,看來是一場並不太成功的相親宴。

三個人無意中,打了一個照麵。

他的妻子朝對方禮貌的點了下頭,算是招呼。薑喻心冷哼一聲,故作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傲慢地坐上車。

他低頭,開車門。

“梁梓析。”她喚他的名字。

他有點意外,她很少很少主動和他說話。

“你還有想追求的幸福嗎?”其實她是想問,薑喻心對他還會造成影響嗎?

“我一直在追你,不是嗎?”他淡淡地笑。

她怔了一下。

“婚姻和悅悅不會成為你的束縛,我給不了你一些東西。如果有另外一個家,我並不會介意。”

她給不了他愛與……性,悅悅出生到現在,他們一直分房而眠,所以,她從來不要求他忠誠婚姻。

有她這樣希望丈夫能對外發展的妻子嗎?

他苦笑。

“悅悅,對大人的某些話已經聽得懂。”他提醒她。

果然,她低頭凝視女兒幼稚單純的眼眸後,心房一緊,不再多說什麼。

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追你……他默默地在心裏告白。

梁希悅,他替女兒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希望能等到有一天,能見到對生活一直悅然的她。

(二)

悅悅6歲,開始會問讓他頭疼不已的問題。

為什麼爸爸和媽媽不一起睡?為什麼別的小朋友有弟弟妹妹,悅悅沒有?

6歲的孩子,其實已經開始會敏感,爸爸和媽媽從來不會吵架,但是也從來沒有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一樣親熱。有時候,媽媽明明被她逗得開懷大笑時,會因為爸爸的走近,笑容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不見,又變回禮貌有禮的媽媽。

這兩個問題,悅悅一直纏著他夫妻不停地問,每次都問得他們很尷尬。

悅悅平時都是和他一起睡,到了周末,她會陪女兒睡。悅悅很難纏,和爸爸一起睡時,會要求床頭故事,和媽媽一起睡時,會要求哼兒歌,所以,她當然希望既能聽故事,又能聽兒歌!

“爸爸,今天是周末,媽媽為什麼不在?”平時周末都是換媽媽來照顧悅悅,爸爸周末有接不完的講座。

他抬眸,看了一下房間裏的日曆上,他用紅筆圍起來的大圈圈。

今天,是那個人的忌日。

每年的今天,他不會接任何工作,悅悅由他照顧。

這是多年來,他們的默契。

“媽媽去看一位老朋友。”他這樣回答悅悅。

沒有媽媽的周末,悅悅很不習慣,開始跑到媽媽房間裏找出平時媽媽陪她玩耍的跳棋。

她的房間又開始被女兒大肆搗亂。悅悅翹著屁股,爬上書桌,使勁地翻媽媽的抽屜。他站在她的房間裏,隻覺得不習慣。自從悅悅出生,搬入新家以後,他在她房間停留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不想讓她有不舒坦的被侵犯感,所以,他給她足夠的空間。

這幾年來,他們的關係很複雜,共同養育著女兒,但卻又隻像一個屋簷下的合租人而已。她對他始終保持著疏淡的距離,不讓他輕易闖入。他甚至連朋友兩字,也隻是妄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