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禮拜六,是周於謙回到與合法妻子李月琴同住的那個家的日子。每周一行,維係著他們夫妻之間少得可憐的一點情份,就像是已經斷掉的枝椏,靠著一塊幹枯的樹皮連著,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陣大風,就斷得幹幹淨淨。
這個周六窗外有月亮,亮堂的月光照著人間的幸與不幸,清冷的光芒投進人心的最深處,美好的,醜陋的,都在那束白光下凸露出來。周於謙蹺著二郎腿,坐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鬆了鬆領帶,眼睛掃過狼籍髒汙的客廳,停在披頭散發的妻子身上。
一個煙灰缸朝周於謙的冷臉飛來,他手腳利索地在沙發上打了個滾,“砰!”煙灰缸在白牆上應聲碎裂,李月琴手上的最後一件凶器失了準頭,腿一彎,跌在地上哀號起來。
周於謙從沙發上撿起一塊煙灰缸碎片,鋒利的裂齒在燈光下發著寒光,他等李月琴哭聲小了,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煙灰缸是你從德國買回來的,我記得你當時跟我說,這一個煙灰缸就夠普通人家吃上半個月,可是買給我,你覺得值!”
他的手指鬆開,碎片落到地上,“叮!”的一聲脆響。“你那偉大的手一摔就摔掉人家半個月的夥食,李月琴,現在你是不是也覺得值?”
李月琴抬起淚痕狼籍的臉,眼睛裏射出怨毒的光芒,絲袍的腰帶已經鬆開,裸露出胸前的肌膚,蓬亂的頭發像枯草堆在頭上。她更加瘋狂地笑起來,尖著嗓著罵道:“值?沒砸死你怎麼算值?周於謙,這麼多年你還活得好好的,那是老天瞎了眼,你外頭那麼多婊子,遲早哪天生瘡爛膿,從頭爛到腳!……”
周於謙看了她許久,又聽著她像農村潑婦一樣地破口大罵,鄙夷地哼了哼,結婚第三年,她第一次同他打架時,他呆呆地站著讓她又抓又打,當時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娶了這樣一個瘋女人。五年過去了,她不負所望地進步許多,開始懂得用凶器,碗盤,花瓶,辭海,哪怕是手上有根頭發絲都想勒死他。
夫妻?他諷刺地牽起嘴角,丈夫回到家不是有溫熱的菜湯等著,而是擔心枕頭下有沒有藏把刀,這就是夫妻。他漸漸地惱怒,陰冷地開口,聲音很是疲憊:“李月琴,我對你的感情已經被你磨得差不多了,不要讓我把最後一點好的回憶都抹消,到那個時候,你要死要活都不關我周於謙的事!”
說完,他起身,腳踢開玻璃碎片,越過扔得滿地的抱枕走到門邊,打開門時,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但他看到的是------李月琴站在背光裏,抬起手遙遙地指著他威脅地嘶喊:“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就等著抬我的屍體!”
周於謙閉上了眼睛,冷漠地說道:“放心地去吧,我會讓人在墓碑刻上‘愛妻李月琴之墓’”話落,他睜開眼睛,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寂靜的庭院裏落滿了月光,花草木樹慘白地一片,周於謙拿出手機,撥給李月琴的好友:“麻煩你過來陪著她……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打攪你……明天我會給你戶頭彙十萬進去……不管她是不是嚇唬我,這都是最後一次了……那就拜托你了!”
掛掉電話,他立在庭院中,嘴角動了動,這是最後一次了,他在心裏說服自己,最後一次花錢請人來看顧她!英挺的臉被月光映成淒慘的白色,他捏緊手機,現在是去喝酒?還是去賭博?半晌後,他狠狠地將手機摔在地上,看著摔成幾塊的手機,他靜靜地,無聲地慘笑起來……
城南一家清靜的酒吧,來茴和程蘭坐在角落裏,一瓶拉菲1982已經去了大半,來茴端起水晶杯,淺啜了一口,濃鬱的幽香殘留於唇齒間,她開玩笑道:“這麼好的酒被你拿出來糟蹋,歐陽知道了別跟你吵架才好?”
原本就纖細如柳的程蘭在添了幾分醉意後,愈加地柔若無骨,把玩著手中的水晶杯,她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為了一瓶酒還不至於!”紅色的液體在杯裏蕩漾,嘴角的笑漸漸變得僵硬,“再說,他回家陪老婆,我喝他一瓶酒,算是扯平!”
來茴憐惜地看著她。“你打算就這樣拖下去嗎?”
程蘭自嘲地笑笑。“不這樣還能怎樣?我又不是立牌坊的婊子,要離開他,我舍不得,他那個家算是被我破壞了,還能把她老婆逼走不成?怪隻怪,我晚認識他一年!”她又笑起來,那笑容有幾分神秘,笑聲中仿佛夾雜了幾聲痛苦的呻吟。“來茴,你猜他和他老婆現在做什麼?看電視?散步?吃宵夜?”她笑得眼角滑出了淚,笑得淚流滿麵,“我猜他們在床上!”淚一滴滴滑到酒杯裏,她不給來茴開口的機會,又說道:“你不用猜了,現在十二點十五分,十二點他準時上床,十二點零五分他開始脫衣服,十分鍾熱身,半小時後他進浴室洗澡,瞧,我就說你不用猜,你怎麼可能猜得比我準!”她哽咽出聲,聲音顫抖著,“來茴,隻要想著,我心裏就好痛,三年來,每個周末的夜晚我都嫉妒得抓狂,我真怕哪天受不了,我會把自己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