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來茴悶頭抽噎到半夜,睡過去前,屋裏漆黑又寒冷,周於謙鼻子裏哼出輕微的鼾聲,也許不算打鼾,隻是睡得熟了,呼吸聲大了些,無論是什麼,那聲音都不是在回應她的寂寞,也讓她覺得自己沒必要再抽噎下去,把冷氣調到二十八度,便一頭黑地睡了過去。
翌晨醒來,拉開落地式大窗簾,出乎意料地,是大晴天,陽光如金色瀑布傾瀉進室內,陰暗霎時被驅逐到牆角,來茴赤足站在豔麗的金色光圈裏,透過窗戶望著藍天白雲,飛機航行劃出一條清晰的白痕。
她打了個嗬欠,轉身從衣櫃底層找出牛仔褲,T恤穿上,頭發隨意的綰了個髻,用一根烏木簪子固定,一縷紅色的卷發掠到頰邊,她打算一會兒去醫院探望程蘭和母親,所以臉上脂粉未施。
“起床了?”周於謙推開門,把手上的《財經報》扔到沙發上,轉頭看見來茴不同於平常妖嬈嫵媚的妝點,而是偏於簡單清爽的打扮,他稍稍恍神,記起第一次見到她,就是這個樣子。
認識來茴,是緣於四年前,他因公務去了B城,接待他的合作商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姓江,具體什麼樣子,周於謙忘了,印像深刻的是,他的臉像抹了層桐油,黑得發亮,肚子裏該是藏了個酒桶,坐著站著都吃力。聽他的員工說:江總都坐壞了好幾張大班椅,他要站起來非得撐住桌子,不信,你看他的辦公桌,都被磨出兩個手印兒來。後來周於謙到他辦公室洽談工作,還真看到光亮的桌麵上有兩個磨得褪色的印子。
江總為了拿下周於謙這個大客戶,邀請他去了B城的某家知名夜總會,走進豪華包房,周於謙看到有五六個清純漂亮的大學生排排坐著。他結婚三年,雖然夫妻並不和睦,卻鮮少出軌。江總分明是打探過了,以為他對小姐不感興趣,才費心思找來名牌大學的學生。
來茴那晚就在其中,幾個大學生中,她算是最漂亮的,可比起演員出身的李月琴來,就如同山雞比鳳凰,周於謙沒有放心思進去,如果沒有發生那場衝突的話。
那天在的男人都是風月場上的老手,涉世未深的學生哪敵得過這些人,不多時,女學生幾乎都被灌醉了,隻有來茴還有警覺心,不管男人說什麼,她始終不端杯子,到了中途,她背起包要離開,江總肯定是不放人的,拉拉扯扯中,來茴被一個耳光打得摔到沙發上。周於謙自始至終都冷眼旁觀,愛慕虛榮的女孩子,本來就該受點教訓,換句話說,來的學生都毫無背景可言,今晚就算是這些人強硬地把她們怎麼著了,也隻能吃悶虧。
直到扣子被扯掉了幾顆的來茴抓了個酒瓶,擺出要跟人拚命的樣子,周於謙才喝了口酒,語氣淡定地說道:“江總,今天到此為止,我送她回去!”
或許是厭惡江總,亦或是被當時的烏煙瘴氣煩透了,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他終歸是幫了來茴,而後來再遇到這類事情,周於謙卻再未理會過,實在看不過去了,他轉身離開,也不願意給自己惹上任何麻煩。
周於謙一直記得那張漂亮的臉蛋有多倔強,明明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偏偏死咬著唇,他那時候以為,她很堅強,後來才知道,她是害怕得忘了哭,因為----
她為了謝家逸,可是流了不少眼淚。
“你還沒走……去上班?”來茴抬起手腕一看,今天是禮拜四。
周於謙忙斂了神,“正要走,你呢?要出門?”
“想去醫院看程蘭。”
“我順路送你去吧。”
來茴到醫院門口下了車,周於謙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醫院門口,如今那張臉上再找不出一絲倔強,他知道是自己的傑作,以錢易物,來茴就是那個物品,議價,簽約,成交,付款,簡單又純粹,她的自由,驕傲,倔強,一同被出賣,成了一隻沒思想沒靈魂而被豢養的鳥。
然而,他卻發現,他對自己的傑作,並不是很滿意。
車子朝喧囂飛馳而去,周於謙埋頭瀏覽文件。不管滿不滿意,他是商人,隻計較有沒有賠本,愛情,藝術那一類抽象的東西,不適合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