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謝家逸當晚沒回公寓,關了手機在冷唆唆的山頂坐了一夜,A城秋冬交接時空中浮著幽藍色的薄霧,輕飄飄地虛蕩在山間海麵。他在半山腰的寺廟前棄了車,循著山道往上步行,路邊許多熱帶植物冒出了頭,也種了矮矮的雪鬆,秋夜月光撒在樹上,閃著冷冷的銀光。上了山頂有處平坦的大石,手摸到粗糙的石麵,有大小不一的刻痕,謝家逸不用看也知道,是初高中生在上麵刻了“愛的箴語”—-無非是些誰愛誰到天荒地老的話。
他和來茴也幹過這事兒,竹子、樹幹,還有一些古跡,到了一處,認為這裏是可以見證他們愛情的,便要刻上家逸永遠愛來茴,或是我們永遠在一起。再約定等到年老時回到這裏重溫一遍,回味初戀情懷。那時候是毫無公德心的,愛情最偉大,古跡文明又算什麼,不過是個愛情存放處。多年後才懂得世事無絕對,樹木與古跡曆經風雨屹立不倒,它們將人寄放的愛情收藏得妥妥當當,然而,少有人再回頭去看一眼當初的愛情。
樹木古跡的動輒存活上千年,愛情則是本身大病小病不斷,勉強得以存活卻也是苟延殘喘,再來場風雨澆注,夭折得要多幹脆有多幹脆。
家逸撫摸著別人的愛情見證,對他和來茴生出一種不可預知的茫然,風越發地狂肆,他把西服扣子係上,借此存了些溫度,卻又希望再下場大雨,徹骨的冷好過冷熱同時焦灼。
天快亮時,他下山鑽進車裏,開了暖氣烘熱身子,小睡片刻後開車回公寓,是該跟肖鈺說清楚了,知道了這麼多事情,他已經不能和往常一樣,平靜地同肖鈺生活。
進門換了鞋在餐廳找到吃早餐的肖鈺,意外的是徐亞也在,餐桌上擺著豆漿和油條,還有小籠包,見他回來,徐亞起身說道:“不早些回來,我都沒買你的!”
“昨晚去哪兒了?”肖鈺把油條醮上豆漿,咬了口,平和地問道。
“約了合作商談事情,太晚了,就在外麵住了一宿。”他回了肖鈺,又跟徐亞說道:“我吃過了,你們先吃吧!”
“哦,那你先去洗個澡,我待會兒有事告訴你!”肖鈺頭也沒抬地說道。
謝家逸應了聲便去臥室找衣服,洗完澡出來,肖鈺已經在書房等他了,看她精神很好,不禁問道:“昨晚你睡覺了?”
“嗯,昨天十點鍾就困了,早上五點起床的!”肖鈺頭靠在椅背上,仰起臉望著天花板。
家逸點點頭,問道:“你說有什麼事?”
肖鈺仍是仰著臉,腿交迭著蹺在書桌上,高高在上一般,抿緊了唇沉默不語。家逸靜靜地等待,半晌後,肖鈺雙腳“砰”地落在地上,澄澈的眼睛潤了層水霧。“家逸,我們交往了八個月,是吧?”
家逸咬了咬唇,擔心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了?轉念又想,知道了也好,總不能瞞下去。“嗯!”
“八個月中,你沒有主動送過我禮物,沒有一次發現我心情不好,沒有一次說過愛我!”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秋陽暖暖地攀進屋內。“也許你心裏愛我,但我想清楚了,我們不適合,我需要一個用行動證明他愛我的人!”
家逸隻是怔然地望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他不能表現得如釋重負,但確實鬆了口氣。要知道他斟酌了一整晚,也想不出一套好的說辭。
肖鈺見他沉默不語,單純地想他是不是受到傷害了,又安慰道:“家逸,跟你分手並不是因為你不好,隻因為我們不適合,勉強在一起不會幸福!”
“不,不怪你!是我不夠好!”家逸抬頭對上她迷蒙的淚眼,心微微地疼了一下,又說道:“一直以來都是我配不上你,知道嗎?”
他不敢相信事情竟如此順利,然而心卻在短時間內空空落落的,肖鈺如往常吻了他的額頭走出書房,駭然的靜寂,不是他想的如釋重負,而一種深切的悲哀在身體四處遊走,他自厭地抓抓頭發,自己還能讓誰幸福的?
他在一旁看著肖鈺整理東西,床頭的相框被她收進皮箱裏,他奪過來說道:“這個就留給我吧!”
肖鈺淒然地撫摸著相框,是他們去意大利旅遊時,在許願池前拍的,她側首對他說道:“我許的願是我們相愛一生一世!你呢?”
不管多大年齡,人們對廝守一生的愛情總是向往的。
家逸說道:“我也是!”
其實他不相信許願池能實現願望,當時玩笑般地扔了枚硬幣進去,根本沒許什麼願,但他覺得應該對肖鈺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