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在禪房,一天到晚焚香禱告。她那張猙獰的麵孔,就像白日裏遇到鬼。皮肉翻著,嘴唇豁口,隻有一雙眼睛還有點人樣,預示著她還是個人,她還活著。這樣的生活,真的能掃淨,一個人心裏的傷疤?
木魚,一下一下,敲的很有節奏,從一開始的淩亂沒有章法,到後來,木魚敲出的聲音,仿佛空靈的來風,又恰如高山流水。隻要靠近大夫人禪房的人,都有一個感覺,聽著禪房裏,安靜若素的木魚聲,塵世間的一切煩惱都煙消雲散。什麼功名利祿,什麼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那時候的心底,隻有世外桃源,花開向陽,花落無聲,鳥兒和大地都是那麼的美好。這就是慧根,大夫人越來越明白,自己這份疼痛,其實是與佛有緣。隻要人心向善,便與佛性相近。
這種毀滅,不如給她一把刀一下子結果了自己最痛快。
她一開始被硫磺燃燒時,五內俱焚,恨不得殺死自己,來結束此生。
等一切恢複平靜,她的臉上還有餘疼時,在女兒馮蝶的百般哀求和努力下,大夫人不再想著死去的問題,那日,城隍廟廟會,馮蝶為了挽留住母親在世的心,就去請了寺內的方丈,圓通大師,來馮家為母親立了一個供奉菩薩的香案,又把藏經閣的佛經贈給大夫人一些。
經過一段時間的誦經禱告,大夫人看淡了世間的一切,她覺得自己是前世做了什麼惡事,才有今生被毀容的報應。
世事因果,不會無緣無故的存在,所以,大夫人原諒了那個毀掉字跡容貌,也撕毀她一生做夢美麗女人機會的風小小。
她不恨任何人,包括背叛自己的丈夫。尤其是如此張揚入世的男人,怎麼可能從一而終,隻因她一個原配,而放下那些令他眼花繚亂的風景呢?
女兒卻不能原諒給母親帶來巨大痛苦的風小小。也是天意,風小小月圓之夜私會馮老板,被馮蝶查看的一清二楚,多行不義必自斃,可風小小不是受害者嗎?
父親馮老板,海市辰樓的大掌櫃,沾花惹草也就罷了,偏這般給一個戲子搞大了肚子,殊不知,風小小不是一般的戲子,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她是一個烈女子,風小小的疼,就沒有理由讓大夫人替她償還,錯在馮老板身上,男人敢做不敢當,怎麼行走於世?
馮蝶將風小小帶進母親焚香唱詩的禪房,大夫人就知道,曾經的冤孽來尋找她應得的了。
下手端來素食,風小小拒絕進食,叫嚷著要出去。馮蝶說:“你不想知道你孩子的下落?你還希望自己的靈魂漂泊無依?”
風小小不忍直視大夫人那張猙獰的麵孔,可馮蝶一下子將她按在大夫人的蒲團前,“你還是好好看看被你毀容的我母親,她是怎樣的活法!你痛苦嗎?你孤獨嗎?你在破壞別人家庭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因果報應嗎?看看吧?這個才不到五十歲的女人,在被你摧殘後,她是如何苟活下去!”母親早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