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引蟾仙師露本相 阿丹小國抗天兵(3 / 3)

歌者、舞者,嚇得隻是抖戰,生怕有些不到處,自取罪戾,再敢有個懈怠之時,隻是這等留坐勸酒,隻是這等再歌再舞,不覺就是五更,不覺已是天亮。天師道:“元帥老爺說是有個通宵之興,果真是天亮了。”王爺道:“老爺昨夜不該要個甚麼楚歌。一個楚歌不至緊,肚子裏楚歌了一夜。”道猶未了,藍旗官稟說道:“元帥有命,請列位老爺進城赴宴,陪夜來疏慢之罪。”王爺還不敢信,問道:“元帥這如今還在那裏?”藍旗官道:“元帥老爺昨夜三更時分,已自進了阿丹城。這如今大排筵宴,在阿丹國國王朝堂之上,相請三位老爺。”王爺道:

“元帥神機妙算,人所不及。”即時都進到阿丹國國王堂上相見,老爺道:“夜來失陪,專此謝罪。”天師、國師都說道:“元帥有鬼神不測之機,唾手功成,可賀!”王爺道:“我學生還不得知,隻說老元帥不該唱甚麼楚歌,致使肚子裏楚歌一夜。”老爺道:“咱原是個意思,阿丹國有精兵八千,咱要唱個楚歌,取個楚歌,吹散八千兵之兆。”王爺道:“今果然也,可謂奇哉!”老爺道:“仗賴餘庇,僅免罪戾耳。”馬公公這一幹人不知道個詳細,趕著來問。老爺道:“是個掩襲之計。”馬公公道:“願聞其詳。”老爺道:“因國王先差下一個番官通問於我,我就借著這個因頭,也差下一個將官通問於彼。這是個往還之理,他又何疑?我卻就中使上一個計較,差參將周元泰假扮做辦事官,外麵頂冠束帶,裏麵披細甲,藏利刀,進朝裏通問番王。又差都司吳成扮做個跟隨小軍,站在朝門上伺候;四門裏藏下四個遊擊,教場裏藏下兩個水軍都督、兩個遊擊將軍;約炮響為號。

周參將相見番王,敘話已畢,臨行之時,一手抓過番王來,兩邊文武官上前相救,周參將一手取出刀來,喝聲道‘唗!番王之命,懸於我手。你們順我則吉,逆我則凶!’這一聲喝,就是個號頭。朝門上吳都司就是一聲炮響。四門上四個遊擊,早已殺了四處把門官,大開城門。我們軍馬一湧而進。教場裏兩個都督,兩個遊擊,一齊砍門而入,把四個番總兵官,一個隻一條索。及至咱學生進城之時,已經百事停妥,隻待咱學生發落。咱學生未敢擅便,請王老先生同來。”馬公公道:“夜半蔡州城,不能如此之周悉。”王爺道:“連我學生也瞞了!我說裏應外合,老元帥還哄我割雞焉用牛刀。”老爺道:“恕罪了!兵機貴密,不得不然。”王爺道:“怎麼敢說個‘罪’字?才見得老元帥之高。”老爺吩咐請番王來相見,相見之時,王爺待以賓禮,番王甚喜。王爺又吩咐他幾句,說道:“國王,你僻處西洋,不知夷夏之分。自古到今,有中國才有夷狄。夷狄事中國如子事父,天分然也。我們領了欽差,來此撫夷取寶,別無事端。你昨日差下一個甚麼總兵官,你既不能以禮自處。那總兵官語言恣肆,又不能以禮處人。故此我們元帥教道你這一番,還是我們元帥體恤你們,幸免塗炭之苦。你可知道麼?”番王道:“卑未知道,已經稟知元帥來,望乞寬容兩三日,修下書表,備辦禮物。再有二三,願以頸血洗元帥之刀,萬死無怨。”二位元帥俱各依允,厚待番王,放了四員番將,大宴一場,各自收兵歸營。

坐猶未穩,隻見軍政司跪下,稟說道:“離京日久,賞賜浩繁,目今庫藏裏麵缺少了錢糧。”老爺道:“可支消得清白麼?”軍政司道:“監守自盜,律有明條,豈可支消敢不清白之理?”老爺道:“還餘下多少?”軍政司道:“昨日稽查,止剩下得一千二百多兩。”老爺道:“有上千還可作用。”王爺道:“我們多少船隻?多少軍馬?’白古道:‘軍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一千兩銀子,夠那個食用?厚賞之下,必有勇夫。沒有賞賜,叫那個肯用力?這一千兩銀子,夠那裏賞賜?”老爺道:“糧草還有哩!”王爺道:“前程還遠,萬一缺少,從何所來?”老爺初然還不覺得,聽見王爺說了這些利害,心上就吃了些慌,說道:“王老先生言之有理。隻一件,在此窮途中,無所措辦,萬一有缺,怎麼前行?怎麼捱延歲月?不如轉南京罷。”王爺道:“我們離南京已經五載,即今轉去,也得周年。這一千兩銀子,可足周年之用麼?”侯公公道:“怪不得錢糧缺少,遭凡有些禮物,隻做清官,毫厘不受。這如今卻也腿肚子裏轉筋了。”老爺道:“既往不咎。隻是為今之計,要個長處。”王爺道:“老公公不必焦心,學生有個挪移之法。”老爺道:“怎麼挪移得?”王爺道:“天地生財,止有此數,不在官,則在民。普天下的銀子,也隻在官民兩處。何況我船上的銀子,這庫藏裏麵的錢糧,不過是賞賜所用,卻不還在船上麼?”老爺道:“好去取回他的來?”王爺道:“怎麼取回他的?隻是老公公這裏傳下一麵轉牌,曉諭各船大小將校知悉,憑他肯多少的獻出多少來,俟歸朝之日,奏聞朝廷,見一還二,有十兩,還二十兩;有一百兩,還二百兩,有一千兩,還二千兩。這卻不是個挪移之法?”老爺道:“妙哉!妙哉!”即時寫下轉牌,傳示各船大小將士知悉。

傳到後營船上,唐狀元接著牌,對著黃鳳仙說道:“我們收拾起來,不知有多少銀子?”黃鳳仙道:“三五百兩象是有了。”唐狀元道:“到不如王明那狗頭,前番兩三日之間,得了三千多兩。”黃鳳仙道:“沒事講起銀子來,豈為國忘家之道?”唐狀元道:“不是我講銀子。隻因元帥一曲轉牌,傳示各船大小將校,借辦錢糧。這如今凡有多少銀子,盡多少獻出去,等到回朝之日,奏聞朝廷,一兩還二兩。”黃鳳仙道:“有這話來?”唐狀元道:“現有轉牌在這裏。”黃鳳仙接過牌來,果真是牌上說道:

征西大元帥鄭為公務事:照得寶船,離京日久,賞賜浩繁,以致錢鈔匱乏。為此傳諭各船大小將校,凡一切前此賞賜銀兩,除花費外,現在若幹,據實轉呈帥府登薄,充辦軍用,凱旋之日,奏聞朝廷,見一還二。不願銀兩者,許計銀兩多寡,給官大小。轉移之術,公私兩利。各官務宜悉體,從實具呈,毋得隱瞞遺漏,亦不許因而別生事端,取罪不便。須至牌者。

看牌已畢,黃鳳仙道:“隻要銀兩有何難哉?待我親自去見元帥,願送銀兩公用,不願取還。”唐狀元不知他的意思,說道:“夫人差矣!我和你狠有,不過三五百兩,氈上毫何補於用?”黃鳳仙也不說破,隻說道:“一個三五百,十個三五千,百個三五萬,積少成多,豈不為美!”唐狀元隻說是真,同了黃鳳仙到於中軍帳外。隻見帳外豎著一麵牌,牌上寫著“借辦銀兩者,抱此牌進”。黃鳳仙即時抱牌而進。元帥道:“黃將軍借辦銀兩麼?”黃鳳仙道:“是小將因見元帥轉牌,知得軍中缺乏銀兩,故此特到帳前來輸納。”元帥所知道輸納銀兩,不勝之喜,即時叫軍政司取過文簿來,把黃鳳仙的銀兩數目登薄。老爺道:“借辦官銀,是黃將軍破簿,也算一個頭勁。”取過簿來,王爺道:“你是多少銀兩?拿出來對過,好登錄文簿。”畢竟不知黃鳳仙果是多少銀兩,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