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之上,浙東名士姚啟聖,放浪形骸,儀態放縱,眼神時不時留露出無奈。因此他對故國大明,僅僅就隻剩下情懷。
釋家住持廣智和玄門高人王征南,雖然表麵上平靜如水,看似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態,但二人眼神殷切,內心對故國大明,還是充滿極度的渴望。
二人一釋一玄,都是修為高深之人,定力極高,過激的言辭,不會讓他們失控。
而場麵的主持者黃宗羲,此時已經年過五旬,早年的莽撞冒失,已經消散了許多。但這人儒家正統觀念,根深蒂固,想法極度的老套。如果言語過激,拆穿過度,黃宗羲有可能失控。
精通《無暇神相》的曹繼武,對於場麵上各人的心態,早已了然於胸。他不慌不忙,神情淡定自若,靜待黃宗羲出牌。
果然酒過三巡之後,黃宗羲立即開門見山,邀請曹繼武:“曹老弟文武雙全,可否助我世忠營一臂之力?”
其實曹繼武的態度,早在勝棋亭之時,已經明確表態了。但黃宗羲不死心。世忠營剛剛有了點起色,黃宗羲信心滿滿。憑著正統忠義氣節,他有把握拉攏曹繼武。
對於黃宗羲的邀請,如果正麵回答,一定會陷入仁義道德的漩渦。而仁義道德這玩意,本來就很虛妄。無休止的爭論,除了浪費口舌,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而且仁義道德是黃宗羲的根本,驟然被拆穿,很容易引起他的失控。
曹繼武想了一下,來了側麵迂回,反問黃宗羲:“柳生三嚴這個人,梨洲先生是否認識?”
黃宗羲聞言,極為吃驚,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這人?”
金月生看穿了曹繼武的心思,於是代為回答:“想必他是來找梨洲先生的。結果五台山禪照、少室山通圓和關中王郎,三位英雄突然截胡,合力把他給打跑了。梨洲先生是不是有點失落?”
金日樂也一臉戲謔:“柳生三嚴這犢子,武功極高,我們哥仨合起來也打不過。他可是魯監國給你梨洲先生的見麵禮,可惜禪照和通圓這兩個大和尚,多吃閑飯蛋操心,也太不識趣了,竟然愣把這事給攪黃了!”
當前東南各路抗清力量,名義都歸魯監國朱以海管轄。然而兵部尚書張煌言和國姓爺鄭成功不和,身為杠把子的魯監國,竟然居中和稀泥。
大明和倭人之間,那可是關乎氣節尊嚴的民族仇恨。金日樂剛才一番話,矛頭直指杠把子魯監國,把抗清力量一盤散沙,暗中勾結倭人的嘴臉,損的一塌糊塗。
曹繼武反擊,金月生湊熱鬧,金日樂謔損,三兄弟一人一句,這戲唱的天衣無縫。黃宗羲的仁義道德,還沒來得及使出來,就窩在自己手裏了。
此時的黃宗羲,極為的尷尬,急忙給姚啟聖使眼色。
當年明國的東南沿海,熱熱鬧鬧好長一陣子,有誰沒受過倭人的襲擾?所以姚啟聖對倭人的印象不佳,他對勾結東洋人這一點,也是相當的不屑。
隊友不搭理自己,黃宗羲隻得自己來圓場:“周崔芝力請倭人,幫助對抗韃虜,我也是猶豫不決!”
杠把子魯監國,黃宗羲自然不敢懷疑。而目前抗清的主要力量是鄭成功,黃宗羲也不便說他的不是。所以他一句話,把責任摁在了周崔芝頭上,也給自己留了餘地。這推諉扯皮的文化傳統,黃宗羲可謂是得心應手!二金暗笑不止。
看來這個黃宗羲,對聯倭平虜之策,還抱有幻想。然而這個聯倭平虜之策,和當年的聯虜平寇之策,簡直就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把希望寄托在他人之上,這種想法,簡直就是愚蠢透頂。
當年的大清,打垮了李自成,立即掉過頭來收拾大明。如果聯倭平虜得以湊效,那麼倭人打垮了清軍,回過頭來,一定會接過大清的接力棒,繼續收拾一盤散沙的大明。
這麼荒唐而極度危險的國策,竟然再一次出現在大明的隊伍中。而且作為萬眾楷模的黃宗羲,竟然沒有意識到危險。好在張煌言及時請來了禪照、通圓和王郎,要不然柳生到了方廣寺,黃宗羲很有可能就翻進了陰溝裏。
然而此時的黃宗羲,眼神還真有點失落和遺憾。王征南終於忍不住了,指著他的鼻子教訓道:“聯倭平虜,無異於飲鴆止渴。你難道忘了當年的聯虜平寇?難道還要當年的故事,再次發生嗎?我們親眼所見,血淋淋的教訓,你竟然拋之腦後,丟人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