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剛剛天晴,金陵的冬日有些沁骨。馬匹緩步帶起的濕風,直往骨縫裏鑽,讓人十分難受。調皮鬼剛剃的光頭,急忙捂緊了帽子,聳起袍子,將腦袋蒙了起來。
前方忽然突現一片水麵,一座六角三層疊樓,矗立水邊。
冬日的風雖然陰冷,但樓內卻飛出了無數鮮紅的綢帶,眾人眼前一亮,心底不由地升起熱情。
旁邊的一片梅林,含苞待放,一粒粒猶如碎玉,釘在幹枯的樹枝上,顯得有些肅殺倔強之氣。
一陣絲線顫動,琵琶歌聲,如泉迸濺一般,忽然傳來:
斜陽照,血色染,江山多嬌馬嘶鳴,將士埋骨玉門關,春閨日夜淚成行。
熟悉的腔調,震動著心弦,調皮鬼終於伸出了腦殼,嚷嚷道:“李香君的歌聲!”
金月生搖了搖頭:“滿滿的傷感!”
“師兄,你又心疼了!”
“滾犢子!”
……
一曲終了,樓上傳來陣陣喝彩之聲,男男女女的一大堆人,大多熟悉的聲音,嚷嚷鬧鬧。
曹繼武住馬,轉頭對佟君蘭二人道:“前麵是天韻樓,你們還是回去吧。”
佟君蘭撅嘴,一臉的不樂意:“誰定的規矩,隻允許男人喝花酒!”
沈婷婷也嘟囔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金日樂忽然哈哈大笑:“照你們的意思,廣智和尚,也不是好東西了?”
佟君蘭隔空抽了一馬鞭:“貧嘴,打死你!”
這種地方,卻是不是和尚該來的。廣智搖頭無奈,稽首念了聲佛號。
金日樂嬉皮笑臉地衝廣智叫嚷:“來就來了,還在這裝蒜頭!”
“不要吵了,快下馬。”
曹繼武一聲喊,跳下馬來。幾個鱉腳勤快,急忙過來牽馬。
六朝繁華金陵城,大名鼎鼎的天韻樓,兩邊一副對聯:
天仙都化美人來,問上界瓊樓,可有六朝新樂府?韻事不隨流水去,聽後庭玉樹,依然十裏舊秦淮。
金月生看了對聯,對廣智一臉壞笑:“天台濟公偷狗肉,方廣大師逛窯子,一脈相承,蠻不錯滴嘛!”
廣智稽首念道:“阿彌陀佛,佛家四大皆空,紅塵皆過眼煙雲而已!”
“大師真乃花中羅漢也,佳人眼前晃,佛祖嘴上誆!”
狗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被金日樂給改了,眾人笑翻了。
廣智氣得說不出話來。
金月生指著廣智鼻子笑道:“想必你出家以前,和弘仁那犢子一樣,也是此間高手。”
金日樂搖頭晃腦:“不用說了,一對花和尚,絕對錯不了!”
……
二金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廣智一肚子窩火。但他嘴笨,說不過兩個搗蛋鬼,急的直瞪眼。
“是誰在對大師不敬,揭大師的短呢!”
黃宗羲哈哈大笑,一臉酒氣,從樓上晃了下來。
廣智氣不打一處出:“好你個黃花郎,原來也和他們是一路貨色!”
“哎,大師既是釋家弟子,怎能破戒,口出妄語呢?”
黃宗羲的嘴巴也溜,眾人又笑起來。
廣智唾了一口:“娘希匹,老子不和你們一般見識!”
大和尚竟然爆了粗口,真的急了,一把推開黃宗羲,飛身上了樓。
黃宗羲指了指廣智的背影,繼續打趣道:“念著佳人,倒把老朋友晾在一邊,好你個色中餓鬼!”
原來這廣智和尚,並不知道黃宗羲,請來了這麼多風月中人。但廣智出身富家,所以對風月場所並不陌生。他老爹當年戚家軍的人,最終被朝廷坑死了,廣智才憤而出家。
猛然間,黃宗羲瞅見了佟君蘭和沈婷婷,搖頭皺眉道:“你們怎麼也跑來了?”
在正統主流黃宗羲的眼裏,三從四德,倫理肛腸,那可是根深蒂固,正經人家的女子,絕對不能來這種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