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江西巡撫黃澍,本來是明國的大學士。按他這投降的級別,又帶著百萬大軍,至少也是閣中重臣。可是投降的明國大員,比潮汐湧來的螃蟹還多。
明國南北兩京,投降了也不忘爭鬥,南職不得高於北職。就連大名鼎鼎的東林領袖,南京吏部尚書錢謙益,到了北京城,才勉強討了個禮部侍郎。
不過黃澍帶著左良玉的家底,攻打馬士英,平定浙江和福建,對滿清來說,可是大功之臣。況且他手裏還有精兵,清國也很大方,給個封疆大吏。
然而剃發易服,出賣祖宗,攻擊故國,殘殺浙閩老百姓,對華夏作惡多端,所以他難得心安。自從馬士英死後,他更是整日提心吊膽。求佛能夠得到心安,所以他這個巡撫,整日躲在府內,吃齋念佛,從不敢輕易出門。
路上,鄒蒙厚把黃澍在家的情況,說給了曹繼武和顧炎武二人。
鄒蒙厚是黃府的熟人,所以黃府的一眾下人,都認識他。況且黃澍也吩咐過他們,隻要是鄒蒙厚來了,不可阻攔。所以鄒蒙厚帶著曹繼武二人,輕車路熟,一路和下人打著招呼,徑入佛堂而來。
正在吟誦《大悲咒》的黃澍,忽然感到門外有人來,急忙住了嘴,朝觀音大士拜了一拜,輕輕嗔道:“鄒老弟,我不是有言在先,不準帶外人來嗎?”
“故交好友,難以推辭啊!”
鄒蒙厚的語氣,有些沮喪和無奈。警覺的黃澍,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頭。
但他沒有慌張,朝觀音大士拜了三拜,緩緩起身,轉過身來,忽然看見顧炎武,頓時大吃一驚。
黃澍連忙揉了揉眼,細看之下,果真像極了蘇州名士顧炎武。
顧炎武見黃澍盯著自己發呆,上前行禮,皮笑肉不笑:“黃兄,飛黃騰達之際,忘卻蘇州顧絳乎?”
黃澍聞言,頓時滿臉愧色,眼神全是躲閃之意。
鄒蒙厚尷尬地笑了,連忙打圓場:“黃兄近來老眼昏花,看不清顧兄,也是常情!”
“不是眼花,恐怕是心昏吧!”
顧炎武冷哼一聲,一句話,把鄒蒙厚給噎的死死死的。
好哥們的標準,一起打過仗,一起分過髒,一起嫖過娼。當年江南有名的顧公子和黃公子,風月場所之中,那可是一對鐵哥們。即便是當年的伯牙鍾子期,管仲鮑叔牙,那也比不了二人同眠醉臥花柳的關係。
此時的黃澍,被老友給嗆了一下,無地自容,渾身全是不自在。
他果真還有些良知,曹繼武察言觀色,驗證了自己以前對他的推測,完全準確,於是堆起笑容,上前行禮道:“在下池州曹繼武,特來拜會巡撫大人。”
曹繼武這一出場,能夠轉移顧炎武方麵的注意力,無疑給搭了一個台階,黃澍立即堆起笑容:“請坐請坐,各位請坐!”
顧炎武冷哼一聲,撿了張燈掛椅,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
見黃澍坐了下來,曹繼武繼續行禮,讚歎道:“當年大人朝堂之上,暴打馬士英,真是大快人心啊!”
這可是光彩露臉的一件事,黃澍頓時心花怒放,滿麵生輝,捋須得意的笑了:“天下人皆見不得小人,馬士英奸詐無比,禍亂朝綱,黃某也隻是順應人心而已!”
顧炎武冷哼一聲,待要出言譏諷,曹繼武連忙使了個眼色,製止了他。
“大人所言極是,馬士英這等小人,本不應該出現在世上。大人不畏強暴,暴打小人,清君側,親自率軍,奮力追擊,所作所為,全是為了除掉這個奸佞小人。由此可見,大人的殫精竭慮,為天下人,除去小人的這一片赤誠之心,實在令人感動啊!”
曹繼武這一番話,說到黃澍心坎上了。還從來沒有人,這麼理解他黃澍。猛然間遇到了知心人,黃澍自然大為高興,連忙起身,親自倒了一杯茶:“還從來沒有人,這麼看待黃某,曹賢弟不愧為黃某的知音,黃某真是相見恨晚啊!”
黃澍親自恭恭敬敬地奉茶:“請!”
曹繼武起身接茶,連連謙讓:“不敢,不敢!大人請坐。”
見曹繼武竟然誇讚黃澍,顧炎武大為生氣,待要起身怒斥,卻被他暗中給踢了一腳。
曹繼武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顧炎武根本不知道。然而腳下一疼,他頓時愣住了。曹繼武不經意間,彈了彈衣服,顧炎武頓時想起他關於衣服的論調,於是捋須心道:曹繼武這人深藏不露,且看看再說!
見顧炎武神色恢複了,曹繼武又給鄒蒙厚使眼色。
鄒蒙厚會意,他可不敢得罪曹繼武,於是低下頭來,裝作品茶,對周圍的事冷眼旁觀。
周圍三個人在暗地裏搗鬼,黃澍並不知道,他把曹繼武當成了知心人,高高興興地坐了回去,連連感慨:“小人是天下禍亂之源,小人一日不除,黃某一日不得安寧!”
見黃澍得意洋洋,曹繼武微微一笑:“大人除掉了天下最大的小人,這對天下來說,是大功一件,人人拍手稱快。隻是這常言道,拜佛拜心安,不知大人整日拜佛,是為何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