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人的史家觀念,實際是就是儒家的史學觀念。起源於孔聖人的《春秋》,開端於左丘明的《左傳》,集大成者於司馬遷,最終成了華夏正史潮流。
莊廷龍效仿左丘明,本意值得欽佩。可是他不知道,《左傳》開正史之先河,同時也帶來了一個極壞的開端。
先秦時代,史家主流,太史簡董狐筆,史實就是史實,容不得半點個人感情。比如《竹書紀年》,刻板的史實記錄,沒有任何個人評論。
左丘明的《左傳》,站在魯國正統的角度,帶著極為濃重的個人感情色彩。司馬遷的《史記》,將個人感情融入史實之中,可謂是青出於藍。這種風格,大大迎合了人們的喜好,因此迅速風靡華夏,成了後世史家的標杆。
史實的發展,是自然之道驅使人性的結果,和儒家的仁義大道理,絕大多數相悖。
個人感情,帶著濃重的偏好。把個人喜好帶入史實之中,選擇性遺忘、加工和篡改,在所難免。
太史簡董狐筆,左丘明和司馬遷,在先秦純真史家精神熏陶下,還不敢拿著個人感情,隨便塗抹史實。
然而風氣一旦形成,後來就不行了,黃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漢朝竭力汙蔑秦朝,唐朝全力詆毀隋朝,明朝更絕,直接強行將元朝整體性遺忘。
先秦之後的正史,就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嚴重偏離史實,不折不扣歌功頌德的雞血。華夏靠著這種雞血式的傳承,萬萬漢人,竟然打不過四十萬滿洲。愚昧無知,爛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沒想不顯山不露水的遏必隆,對華夏正史的見解,竟然是入木三分!眾皆歎服。
金日樂大聲叫嚷:“不消講了,莊廷龍的那部明史,一定又是忽悠人的雞血。漢人怎麼玩,那是他們的事情。現在大清是咱們的,忽悠人的那一套,決不能在咱大清形成風氣!”
金月生點點頭:“漢人靠著雞血,揚州被殺了百萬,嘉定被殺了三次,廣州被殺了六日,他們竟然還沒有被殺醒,就是神仙下凡,可能也是無能為力了。不過咱們大清國,堅決不玩他們那一套。”
遏必隆搖了搖頭:“漢人的歪風邪氣,已經玩了將近兩千年。咱們的人數太少,想扭轉風氣,恐怕是不可能的。如今京師的八旗,已經被他們帶壞了不少。我想各地的駐防,應該早和他們同流合汙了。”
洛洛聞言,立即上前告狀:“杭州將軍鬆奎,收受莊家賄賂,故意隱瞞此事。”
鼇拜大吃一驚:“連駐防八旗也和他們穿上了一條褲子,這還得了!”
連八旗也牽涉進去了,觸動了滿清的國本。眾人的眼光,全部聚集在索尼身上。
索尼經過深思熟慮,終於寫下了處理文案:
杭州將軍鬆奎,置駐防於不顧,罔顧國法,有辱國體,革職查辦。
著刑部侍郎洛多為欽差大臣,全權負責莊廷龍案,其他人員,一概不得插手。
鼇拜看了文案,大為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鬆奎戰功卓著,不過是受了點錢財而已,為什麼要革職查辦?”
“你懂個犢子!”
索尼相當不耐煩,“八旗是咱清國的根基,容不得半點汙濁之氣。尤其是各地駐防,一旦和他們同流合汙,咱們就相當於瞎了眼睛。”
“莊廷龍公然汙蔑咱大清,這是明擺著的事。直接把那一幫人抓起來,殺了得了,還用得著洛多去跑一趟嗎?”
遏必隆一把拉開鼇拜:“對案情的決斷權,在刑部手裏。咱們的手,不能伸的太長。莊廷龍那一幫人,充其量,也就是一堆發牢騷的文人而已,翻不起什麼大浪。殺他幾個挑頭的人,滅滅他們的氣焰,樹立咱大清的威信,也就妥了。”
明珠也來相勸:“剛剛在江南撤職賣官,實行攪屎棍策略,如今確實不易將莊廷龍案擴大。否則三吳之地,一定不可收拾。”
鼇拜想想也是,隻好同意了索尼的不擴大方案。
大家鼓搗了半天,錢糧重地江南,從精神到策略,終於有了靠譜的治理方式。一旦把江南給收拾了,大清有了穩定的錢糧支撐,天下也就穩固了。
內部穩定了,接下來就是外部。
茅麓山之戰結束,滿漢之爭,已經徹底沒有懸念。清國的主要威脅,就是蒙古各部。
當兵部尚書佟六十,將這一話題拋出時,眾人麵麵相覷,包括四個輔政大臣在內,誰也不敢發表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