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 發
張春風
阿琴的孫子豪豪上小學一年級了，每天都是阿琴送他上學，接他放學，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真是忙得團團轉。
這天是周五，豪豪回家後，突然氣呼呼地說：“奶奶，以後你不要來學校了！”
阿琴詫異地問：“為什麼呀？”
豪豪撇了撇嘴說：“因為你有好多白頭發，太難看了！”
阿琴沉默不語。盡管她還不到六十歲，但是，丈夫死得早，是她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兒子拉扯大的，因為太辛苦，早早地就白了頭發。
後來，兒子成了家，和兒媳婦一起去了外地工作，把孫子豪豪留在了老家，讓她帶。這豪豪的話就是聖旨啊，阿琴向來都是言聽計從。思來想去，阿琴眼睛一亮，對豪豪說：“明天是周末，奶奶去理發店把頭發染黑，就看不出白頭發了！”豪豪這才點頭同意。
第二天上午，阿琴正要去染發，手機響了，是社區文藝隊的吳阿姨打來的，喊阿琴去排練節目呢。阿琴從小就喜歡文藝表演，退休後，加入了社區文藝隊，和一幫老姐妹唱唱跳跳的，這是她唯一的樂趣。
電話那頭，吳阿姨樂嗬嗬地說：“阿琴，上回咱們不是排了一個小品嗎？你演的李奶奶很棒。明天上午八點，這個小品將代表社區參加全市比賽，你一定要好好準備！”
阿琴聽了，喜上眉梢：“放心吧，我會盡力！”
最後，吳阿姨又說：“你的本色演出很好，特別是你的白頭發，和人物形象非常吻合，根本都不用化裝……”
阿琴一聽，呆住了：“什麼？白頭發？”
吳阿姨問：“有問題嗎？”
阿琴支支吾吾地說：“沒……沒有！”
吳阿姨高興地說：“那就好！你再熟悉一下台詞，準備一下。”
掛完電話，阿琴陷入了兩難。怎麼辦呢？下周一想送豪豪去上學，就必須染發。這個孩子被自己給慣壞了，從來說一不二。可是，送完豪豪就要去比賽，頭發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個角色，真不想輕易放棄。但豪豪畢竟是自己的心頭肉，如果豪豪不開心，她還有什麼盼頭呢？
思前想後，阿琴還是決定去染發，先斬後奏，為了孫子，做什麼犧牲都是值得的。
阿琴將白發染黑後，果然，看著年輕多了，可是，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之後，阿琴猶豫著，撥通了吳阿姨的電話：“對不起，我……我把頭發染黑了，要不，明天我化裝吧？”
吳阿姨一聽，立馬就火了：“不是跟你說過，你的白頭發很自然嗎？為什麼故意唱反調？算了算了，你別演了，咱也不參加比賽了！”說完，“啪”地摔了電話。
阿琴還是第一次碰到吳阿姨朝她發這麼大的火，放下電話後，阿琴長長地歎了口氣。
因為阿琴染了頭發，周一早上，豪豪又像往常一樣開心地去上學了。眼看八點都過去了，吳阿姨始終沒打電話過來。
那幾天，阿琴失魂落魄的，做什麼事，都覺得不得勁。
這天傍晚，阿琴接豪豪回家後，豪豪突然又說：“奶奶，以後你不要去學校了！”
阿琴詫異地問：“為什麼呀？奶奶不是已經把頭發染黑了嗎？”
豪豪指了指阿琴，生氣地說：“可是，你臉上有好多皺紋，真難看！”
阿琴呆立片刻，重重地坐在了沙發上。白發可以染黑，皺紋怎麼能消除呢？這一次，她真的無計可施了。唉！看來，不管自己怎樣改變，總有讓豪豪不滿意的地方。
想著想著，阿琴的眼圈紅了。為了孫子，她都錯過了演出，然而，孫子完全不領情啊！
當晚，阿琴正忙著幹家務，吳阿姨卻突然打來了電話，著急地說：“阿琴啊！上次是我不對，別放在心上啊！那天，我臨時接到通知，小品比賽延後三個月舉行，所以，就沒打你電話。說好了，這次你可一定要參加！唉，沒有你，小品一點也不好看！”
放下電話，阿琴久久無法平靜。三個月後，染黑的頭發又變白了，她又將變成真實的自己。可是，真實的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呢？這個問題，她以前從沒考慮過。
這時，豪豪在那邊大喊道：“奶奶，我渴了！去給我買飲料！”抬頭一看，孫子正躺在沙發上看動畫片，一邊吃東西，一邊哈哈大笑。茶幾上，瓜子、果皮丟了一地；旁邊的盆子裏，堆滿了孫子的髒衣服；書桌上，作業本、鉛筆、橡皮亂丟一氣；地上，玩具、拚圖橫七豎八……
不知道為什麼，阿琴突然覺得自己很累，而孫子也越來越陌生，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
幾分鍾後，阿琴下定了決心：再也不能這樣過日子！三個月後，她要用一頭白發本色演出，這一次，她不想再錯過。
（發稿編輯：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