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奸相嚴嵩
一、鈐山磨劍
明孝宗弘治十八年(1505),在明政府最高等級的科舉考試中,來自江西分宜的一名考生中了進士。此人年方二十四歲,身材修長、眉宇之間透著靈氣、聲音洪亮,他就是一意媚上,竊權二十年的奸相嚴嵩嚴惟中。
科舉人仕是當時士子們的唯一出路,但是初入仕途的嚴嵩卻頗不順利:他剛剛被授以翰林院編修(正七品)之職。正待繼續攀登,卻被一場始料不及的惡疾折磨的臥床難起。沒有辦法,他隻得向朝廷乞請病假,誰知這病假一體就是十幾年,因為在他歸家休養的時候,明朝曆史上出現了一個隻知沉溺享樂的皇帝。
嚴嵩考中進士的當年,三十六歲的孝宗病死,十五歲的皇太子朱厚照繼位,是為明武宗。武宗登基的第二年(1506),改年號為“正德”。
朱厚照自幼頑劣,隻知玩樂;做了皇帝之後,仍是一天到晚遊山玩水,拿朝政當兒戲。他十分討厭父親臨終前寄以輔君之任的顧命大臣們,反而喜歡服侍自己的太監。於是乎一夜之間,劉瑾、馬永成、高風、羅祥、魏彬、丘聚、穀大用、張永這八名太監蒙武宗提拔把持了各個要害部門。他們為非作歹,被當時世人稱作“八虎”。
“八虎”之中,劉瑾最受寵愛。他讀過書,多少有所見識,能說會道,是太監中的人才。為謀私利,他大投武宗所好,每日領著這個不知學習上進的頑童不是擊球走馬、就是追鷹逐兔,要麼就是耗費巨資在皇宮之中修建“動物園”。有時候武宗白天玩兒的不盡興,晚上就徹夜接著玩兒。一個為了遊玩兒連覺都怕得睡的人,又哪裏會理會什麼百官和萬民呢?所以武宗不僅將大權交付給劉瑾,還不許他前來請示——起初劉瑾尚無膽量為所欲為、遇大事還跑去向皇上報告報告,但這使武宗非常生氣,武宗訓斥他說:“我要你是幹什麼用的,你竟然還敢來麻煩我!”於是劉瑾就幹脆當起了二皇帝,把群臣的奏折都拿回家裏獨自閱覽,最終大權獨攬,成了“小太祖”。
劉瑾春風得意時,對其他七“虎”態度強硬,引起了同類的憤恨。張永就曾經在武宗麵前毆打劉瑾,打完架後兩人誰也不理誰,還是武宗叫穀大用出麵為二人設宴才解決了矛盾,但是張永一直陪記在心。正巧正德五年(1510)四月慶府成化王朱寘鐇鑽以“誅瑾”為名反於寧夏,張永和督禦史楊一清率兵平叛之後,二人就合謀攻汗劉瑾。武宗心態不穩,說變臉就變臉,竟將劉瑾“乘木驢往來剮於東西市”了。
但是劉瑾死後,武係又將大權交給佞幸江彬、錢寧,自己或在宣府行宮之中淫樂,有時假份強盜在夜裏襲擊民居。槍奪民女的遊戲,樂不可支。為限上臣下阻止他,他還正兒八經下旨告誡大小官員:“我在宣府之中吃的他、穿的暖、玩兒的也好,非常高興。你們幹好自己的工作,不許來打攪我、惹我生氣!”正德六年(1611)六月,他又突發奇想,給自己刻了一枚文為“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的金印,封自己作“大慶法王”!
在江彬等人的攛掇下,武宗又想到江南遊玩兒,為此他於正德十三年(1518)忽然下了一道聖旨說“加鎮國公來壽為太師、威武大將軍,派他南下出差”。群臣想盡辦法,也想不出誰是鎮國公朱壽,後來有人突然想到宣府行宮名為“鎮國府第”,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鎮國公”就是皇上自己!身為一國之君竟同臣下這樣嬉戲,引起了大臣們的憤慨,他們紛紛上疏勸阻。武宗大怒,將反對派一百四十人關押、罰跪、延杖,其中十一位大臣被打死,其餘人被貶斥。
武宗失道,朝政大亂。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徙封南昌的安化王朱宸濠趁機興兵。他稱“奉太後密旨,令起兵入朝”,企圖謀反。武宗聞報後不知憂國憂民,反而非常高興,覺得自己南下有借口了,就又下了一道聖旨.讓“威武大將軍朱壽”南下平叛。其實在武宗南下的途中,提督南雄的督禦史王守仁已傳報臣基本平定叛亂;等他抵達琢州時,王守仁已平息叛亂並抓獲了朱宸濠。但是武宗怕朝臣借機勸諫自己歸朝,就扣住捷報,不讓朝臣知道戰況。他自己則繼續南下。
武宗每到一處,都擾得雞犬不寧,一會兒搶奪女孩子,嚇得有女兒的人家到處逃匿;一會兒又要捕捉飛鷹,讓居民們挎弓持箭扮作獵人。為了顯示自己的“威武”,他竟然想把朱宸濠扔到湖中,然後自己再跳下去將其撈上來!隨行人員怕皇上有什麼閃失,拚命勸阻武宗才不高興地走了。
但他並不甘心,到了正德十五年(1520)八月,又讓王守仁重新報捷,自己身著戎裝,在舊都南京的廣場上先放了朱宸濠,再優鼓鳴金而擒之、給其戴上枷鎖,這樣就說明“親自”平了“叛亂”。
這年的十月,武宗在群臣的極力勸阻的情況下不得不班師回朝。歸途之中,他仍是不安心平淡地回去。路過清江時,他非要泛舟積水池中,說要釣魚;釣魚時又非要手舞足蹈,結果失足落水。群臣趕緊搶救,武宗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大冬天在涼水中撲騰了那麼久,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重疾。
勉強回到北京後,武宗身體極度虛弱,但仍不思改過。他不願靜養,而急著舉辦大規模的祭把儀式,向祖宗天地再顯“威武”。可是儀式還沒完,他就嘔血於地。正德十六年(1512)二月,這個“大慶法王”、“威武將軍”“大明皇帝”三位一體的怪物葬身於他生前精心修健的“豹房”。
朱厚照一生禍國殃民,沈溺享樂。他在位的十六年間,忠良難敵奸佞、大臣鬥不過宦官。朝中的大小官員毫無作為,徒伴食虎狼而已。遠在江西的嚴嵩麵對險惡局勢不能不有所顧慮,所以正德一朝,一直隱居十餘年。他在家鄉的鈴山堂中刻苦讀書、讀書破萬卷。當朝野混亂的時候,嚴嵩已經打下了深厚的古文功底、以一手漂亮的詩詞文章而享譽天下了。
但嚴嵩磨劍十年,並不是為了以善屬詩文之譽而甘於隱居。他一直想要實現自己昔日的抱負,因此他一直密切注意時局的變化,等待時機。
這機會終於等來了。
二、大義之爭
明武宗死後無子嗣位。又沒有親生的兄弟可以繼承。
國不可一日無君。經楊延和等項命大臣共同商量、皇太後張氏(孝宗皇後)批準,英宗的嫡孫、孝宗的親侄、武宗的叔伯弟弟、興獻王的獨子朱厚熜繼皇帝位,這就是明世宗、年號“嘉靖”。
朱厚熜在安陸的興獻王府長大,無論對官中太監還是對朝中大臣都很陌生。不熟悉難免就不信任,不信任難免就不重用——這種情況下他勢必重新招兵買馬,選拔新人培植親信。嚴嵩看準了這個形勢,覺得機會到了。
嚴嵩初還朝時,也遇到很多阻力。他被派往僅都南京。先在翰林院任侍講、後在國子監任祭酒。無論是侍講還是祭酒,均為學富,品秩不高:前者正六品、後者從四品。但是此時明廷出現了“大禮議”之爭,這“大禮義”於嚴嵩而言,真可謂“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朱厚熜雖是以孝宗之“子”、武宗之“弟”的身份繼承的王位,但他極力提高自己生身父母共獻王朱佑杬杭夫婦的地位。從安陸人京時,他就不聽大臣動諫、拒用皇太子的儀式人文華殿、堅持到奉天殿繼位,表麵上看來很謙遜,事實上是因為他根本不把自己看作孝宗的“皇太子”;即位後第五天,他就將興獻王的崇祀問題提上了日程。下令讓百官討論一一一他覺得自己的父親活著沒能做“太上皇”,死了也應該追封“太上皇”。
詔令一下,百官議論紛紛,以楊廷和為首的一派大臣堅持“為人後者為之子”,認為世宗既已承了大統,就不應再尊崇自己的生身父母顧念私情;主張尊孝宗為“皇考”心考”在此意同“父”)、尊興獻王為“皇叔考”。以觀政進主張璁為首的一派“小”臣卻認為世宗是以興獻王世子的身份繼武帝皇帝統、而不是作為孝宗後嗣,因此主張世宗應以興獻王為老而不應以孝宗為考,否則就是人為地使興獻工本來有兒子卻變成了沒兒子、世宗本來有生父卻變成了發生父。雙方爭論不休、僵持不下,史稱這一場爭議為“大禮議”。
雖然世宗對楊廷和的建議不高興而對張璁的說法很讚許,但楊延和等人堅持自己的主張、並拉出慈壽皇太後張氏做招牌,隻同意世宗稱其父母為興獻帝、後。世宗也堅決主張尊自己生父,也托皇太後之名在帝、後之前從“皇”字。楊延和對此心懷不滿,正巧嘉靖元年(1522)正月世宗完成郊把儀式後清寧官後殿起火,楊延和趁機說這是因為世宗強等父母為皇帝是後的做法觸怒了神靈。世宗無奈,被迫去掉“皇”字。“大禮議”的這一階段,楊廷和一派似乎占了上風。但楊延和固執己見,還打擊異己、提拔與自己意見一致的人,引起世宗強烈憤慨,找個借口將他調走、最終被削職為民。
楊廷和罷去不久,張璁聯合南京刑部主事桂幕、吏部員外郎方獻夫等人又再次提起此事,建議世宗稱興獻王為“皇考”、稱孝宗為“皇伯考”。盡管楊廷和舊部激烈反對,世宗還是采納了張璁等人的主張,於嘉靖三年(1524)稱父母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本生母章聖皇後”。不久又去掉“本生”二字,引起群臣反對:一百多名朝官聞訊後在左順門外靜“跪”示威,要求世宗收回成命。世宗兩次降旨勸退,大臣們無動於衷。世宗非常生氣,就命錦衣衛將為首的大臣捕入詔獄,想給群臣一點顏色看看。不料群臣鐵了心堅持他們的主張,還一起大哭,哭聲驚天動地。世宗這回決定動用武力,遂命捕—百三十四人下獄,然後將參與這次“示威”活動的四品以上官員扣俸祿、五品以上官員打板子,同時興師動眾地迎興獻王靈位於京、奉於“觀德殿”、尊稱“皇考恭穆獻皇帝”。
“大禮議”雖然有人情的因素在其中,但它牽扯到統治階級內部的爭權奪利,是以世宗為首的新勢力和以楊廷和為首的舊勢力的一次初步交手。雙方都打出“劄”’、“孝”的旗號,其實各有主意:楊延和是武宗臨終的顧命大臣、維係孝宗、武宗的係統才能顯示他的“顧命”作用;世宗則想趁此抑製當時身居要職。大權在握的內閣首輔揚廷和,同時也想選拔一批同自己一條心的新“幹部”。較量的結果,世宗取勝。
“大禮議”中擁護世宗的人大部分為中下級官吏,他們希望能借此機會能夠向上爬並且很多人也的確達到了目的,嚴嵩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
嚴嵩早就以他涉獵群書的慧眼看穿了“大禮議”的實質也預見了“大禮議”的結局,但苦於地位較低且區京師較遠,幹著急也沒用。嘉靖七年(1528)七月,嚴嵩忽然鴻運臨頭——他竟然有機會以禮部右侍郎的身份奉世家之命到安陸去祭把興獻王的陵寢!他欣喜若狂,知道升遷的機會終於來了。於是就儲心積慮,想出了一個討好皇上的好辦法。
嚴嵩極其認真在誠地完成祭祀禮儀之後,馬上給世宗寫了一份言辭墾切的上書,詳細地彙報了祭祀的全過程。在這份上書中,嚴嵩寫下了對他一生而言至關重要的話:
“臣下完全按照陛下的意思舉行祭祖恭穆獻皇帝時,天氣非常的合乎人意,需要下雨時就下雨、需要晴時就睛了。並且在祭祀前後、石產棗陽,群鸛集繞;碑入漢江,河流驟漲。這一種神秘而又吉祥的現象,分明是上天對陛下們愛之情的流露,請求陛下令大學士們撰寫文章記載這些瑞兆,然後刊之於石、以承天下。”
一番胡言亂語,卻直說得世宗心花怒放。世家下令嚴嵩立刻官至南京交部尚書、秩階正二品一一這才隻是他得寵的開端。
“近水樓台先得月”,嚴嵩地讀詩書,對這個道理再熟悉不過了。雖然他已是二品大官,可是遠離皇上,這對地升遷極為不利”。故而他又開始決定設法調到北京。
嘉請十五年(1536),嚴嵩以給皇上拜寺為由抵達京師,這一來他尋機留了下來。等了些日子果然又等來些機會:當時朝廷正想集中人力重修《宋史》,而嚴嵩工於古詩古文的名聲早已享譽京師,所以大學士們就請求皇上留下嚴嵩協助辦理此事。剛好過了不久禮部尚書夏言又入內閣,禮部尚書空缺,嚴嵩得以就任和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正式留任北京。
嘉靖十七年(1538),“大禮議”之爭重又提起,世宗想進尊恭穆獻皇帝稱宗、入太廟配天,並想將其陵寢顯陵的規格提高到與長隆(朱棣之陵)同樣的規格。大臣聞言群起反對,嚴嵩起初也覺得這個要求有反常情,所以也稍示反對。但看見皇上怒氣衝衝,又想到自己的位置還不穩,態度馬上就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兒。他不僅盡改前說,還親自動手、仔仔細細條畫了世宗所需整個祭掃過程的禮儀規章。世宗非常高興,對嚴嵩大加讚賞,還賜給他許多銀幣。世宗的一番獎賞,是使嚴嵩更堅定了一心媚上的信念。祭祀過程完成後,嚴嵩又故作神秘,向皇上報告說行禮的時候他看見天下有祥雲片片,這必是上天對皇上的恩賜,並建議群臣因此恭賀皇上。群臣本來就糊裏糊塗,但凡人多有虛榮和虛偽本性,看到這種情況,大臣們也就推順水之舟,假裝也看見了“祥雲”、一起恭賀皇上。隨後嚴嵩又施展自己熟讀詩書的才華,揮毫潑墨.寫下了洋洋灑灑的《慶雲賦》和《大禮告成頌》,紀念世家的“功德”。世宗看後更是欣喜,還命將兩支交付史館刊印發行。
嚴嵩接連做的這幾件事情皇上都很滿意,所以不久就被加官太子太保(從一品),連星上巡幸外地時都得以跟隨左右,而得到的賞賜也與“輔臣”沒有差別。
三、入閣拜相
世宗表示對嚴嵩的喜愛時就賞賜給他與輔臣相當的東西,可見世宗的心中,輔臣是相當重要的。其實所謂輔臣,就是內閣大臣。
明初太祖朱元璋因嫌丞相權力太大,所以在懲處結黨營私、專權跋扈的丞相胡惟庸之後即罷設丞相而分其權於產、吏、劄、工、刑、兵六部。但是朱元璋還是覺得有必要設立輔政大臣,於是仿宋製置殿閣大學士來供顧問。當時殿閣有華蓋殿、武英殿、文華殿、文淵閣、東閣、各殿閣大學士官秩不過五品,且有明文禁止他們參予國政。明成祖朱棣繼位後,命近幸之臣“並直文淵周,預機務”,從此閣臣的設置成為常例。這些閣臣們的辦公地點在皇宮內的文淵閣,每日前往辦公,飯菜則由官中供應;他們常待天子殿閣之下,“為避宰相之名,又名內閣”。
明宣宗朱瞻基死時,太子朱祁鎮(後來的英宗)年僅七歲零兩個月。宣宗擔心群臣欺英宗年幼,即在遺詔中說明:“家國政務,必稟明皇太後(仁宗皇後)、皇後(宣宗皇後)行之”,事實上就是讓皇太後和皇後垂簾聽政。但是當時的皇太後不願違背祖訓中關於後妃不得予政的明文禁令,就將政事交給內閣,要求一切大事都交由內閣決定,自己隻負責審批工作。因此當時內閣大臣大權在握、閣權開始重於部權。當時閣裏最大的權力所在就是“票擬”,即草擬對臣僚各種奏章的處理及皇帝詔書,握有此權,就如同掌握了處理國家大事的權力。
明中葉起,閣臣中資格最老、最受皇帝寵信的大學士稱為首輔,其他的稱為群輔。
世宗上台後,先借機調走了老首輔楊廷和,之後將大禮議中支持自己的張璁等人先後委以首輔之任並擴大了內閣的票擬之權。內閣權重,故而入閣成為嚴嵩暫時奮鬥目標;他依靠的仍是“媚上”。
世宗做皇帝時僅僅十五歲,可是他極端迷信神靈、崇尚道教。嘉靖二年的時候,他就在宮中設壇齋醮(所謂齋醮,就是僧道設壇祈禱);後來又先後將龍虎山道士邵元節及其道友陶典真召進宮中,加封他們為“致一真人”、“秉一真人”,大肆設壇建醮。建醮時需用一些禱祝詞,這些禱祝詞要用來筆寫於青藤紙上,故又稱“青詞”。世宗熱衷祈禱、自己又寫不出多少青詞,就特意找一些大臣住在宮中夜以繼日地辦好這件事。青詞的內容很是空洞無聊、荒唐可笑,例如一篇青詞寫道:
“洛水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於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誠有感。
岐山丹鳳兩呈祥,雄雞六、雄雞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夭。天生嘉靖皇帝,萬壽無疆。”
但是其形式卻要求對仗、華麗,沒有些文采,很難寫的出來。
嚴嵩看出門道以後、馬上致力於青詞的寫作。有鈐山的十餘年苦讀,寫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實在是小菜一碟。他隻不過略施小才,就把諸多同仁的作品淘汰下來。世宗也很快就發現在所有收上來的青詞之中,有嚴嵩所著最為可意,所以對嚴嵩非常器重。
除了寫作青詞,嚴嵩還另辟途徑;他為秉一真人建造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府第,用來討秉一真人的歡心。秉一真人一高興,就免不了到皇上麵前說上幾句好話。那秉一真人是何等人物!他在世宗的心目中簡直就是神仙的化身,連他都說嚴嵩的好話,世家免不了就對嚴嵩更是加官進爵!
眼看事態按計劃進展、嚴嵩入閣有望,但是內閣首輔突然出麵了阻攔。
夏言是嚴嵩的同鄉,正德十二年(1517)中的進士。雖然夏言中進士比嚴嵩晚了十二年,但因一直在朝做官,且“性警敏、好屬文”深得世宗喜歡,所以官職始終處於嚴嵩之上。嚴嵩心裏很不服氣,可是表麵上卻對夏言非常恭敬,言必稱其為“先進。夏言自視甚高,根本就瞧不起嚴嵩,同時見他善於討好皇上,升職迅速,就對他有了戒備之心。夏言本來在內閣之中說一不二,其他閣臣都對他百般順從,他才不想讓嚴嵩這個可能超過他的人呆在自己身邊,有道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嚴嵩也深知“鄉黨”的用心,行事就處處小心謹慎。一天他準備了豐盛的飯菜,親自跑到更言家想請他吃飯,誰知夏言聽到仆人通報之後,不僅拒絕了嚴嵩的請求,甚至連嚴嵩的麵都不肯見。嚴嵩恨的咬牙切齒,看起來卻沒有私豪惱怒、毫不在意,還跑回家把酒菜送到夏言府上一字排開,然後跪坐在那裏恭恭敬敬地等夏言人席。從此夏言雖然更加看不起嚴嵩,但他判斷失誤認為:這個小人真的很敬畏自己。於是就對嚴嵩放鬆了警惕。輕改往往是導致失敗的重要原因,夏言雖以警敏著稱,卻未能識破嚴嵩的詭計一一嚴嵩如此下殘的目的,正是要讓對手更加看不起自己、更不屑留意自己以便掉以輕心;隻有這樣,自己才能攻其不備。就在真言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嚴嵩找到了下手的機會。
世宗最喜歡臣下順從自己的心意,但是嚴嵩發現夏言有兩件事做的令世宗很不滿意——一是世宗明令閣臣們入宮時可以以馬代步,這本來已經是一種特殊待遇了,但夏言不善騎馬。總是坐在轎子進進出出,自己優待自己;二是皇上不喜歡舊式帽子,就命匠人製作了幾項香葉道冠,不僅自己戴在頭上、還賞給那些善寫青詞的大臣們表示對他們的寵信,但夏言覺得身為人臣頭戴這種稀奇古怪的帽子有些不合禮儀、所以不戴。兩件事情都不稱帝心,世宗嘴上雖未說,但嚴嵩早已猜到皇上心裏去了。剛好嚴嵩也得了香葉道冠,他立刻就戴上去見皇上——不僅是戴上,還精心加工、在上麵又罩了一層薄紗以示愛惜。皇上看見後非常高興,覺得自己終於遇到了一個“知已”,就特意將嚴嵩留下閑聊。言談之間,嚴嵩忽然垂下淚來,忍不住抽泣起來。世宗大驚,不知道這老頭兒好好的為什麼忽然落淚。細問之下,嚴嵩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了夏言對自己的種種淩辱。世宗本來就對夏言有些不滿意,聞言暴怒,馬上令下革了夏言的職,將他趕出了朝廷。
夏言被趕出內閣後,在嘉靖二十一年(1542)的八月,嚴嵩終於達到被拜為武英殿大學士、兼以禮部尚書的身份入盲文淵閣。此時的嚴篙,已經六十一歲了。
四、爭權奪利
人往高處走,嚴嵩入閣之後是不會滿足於做普通輔臣的—員、而是要做內閣的首輔。可惜初入閣門,他資曆尚淺。夏言雖罷,還有早已入閣的翟鑾,所以翟鑾先以次序當上了內閣首輔。麵對這種情況,嚴嵩並不急於奪權,而是等候機會的到來。
嚴嵩首先要做的事情,仍是繼續討皇上喜歡。他入閣時雖已年過六十,但精神抖擻、一點也不服老。他主動辭去禮部尚書的職務,一門心思到內閣的值班室、每天都從早忙到晚,甚至創下幾個月不回家梳頭洗臉的曆史記錄。世宗對此大為驚歎,覺得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孜孜於政事的大臣,就專門賞賜給嚴嵩一枚文為“忠勤敏達”的銀記、並加官太子太傅(從一品)表示嘉獎;另外還親自給嚴嵩家中的藏書樓和奉玄閣分別題名為“瑤翰流輝”、“延思堂”以示龐信。很快嚴嵩享受到的“聖”遇遠遠超過翟鑾。“忠勤敏達”的同時,嚴嵩特別注意翟鑾的舉動,找機會排斥他。在入閣的第二年,他終於揪住了翟鑾製辮子。
嘉靖二十二年(1543),翟鑾的兩個兒子在會試中雙雙上榜。會試是中央級的科舉考試、翟鑾“二子登科”,自覺榮耀非常、欣喜異常。可是一直找尋機會的嚴嵩卻從翟家的這件大喜事中思考出了問題,他到處散布謠言,一家在會試中同時考中兩個人真是少有啊!裏麵肯定有問題說不定就是翟鑾利用職權從中舞弊。翟鑾正高興的忘乎所以,忽然聽到這樣的謠言,自然氣急敗壞。他馬上上疏申辯並請求立即複試。孰不知嚴嵩等的就是翟鑾這樣做,因為翟鑾被氣昏了頭忘記了世宗定下的規矩;嚴嵩的記性卻很好——世宗早就規定了大臣被劾時不許上疏辯解,而應先自己好好反省、再聽候聖裁。違反皇上規定肯定會惹惱皇帝?果不出嚴嵩所料,世宗一見翟鑾之流就大發脾氣,怒斥翟鑾不候旨而辯,一氣之下就削了他的職。翟鑾一退出內閣,這內閣首輔一職,舍嚴嵩其誰!
初任首輔的嚴嵩還是比較謹慎的。他本想獨攬票擬之權,但隨後入閣的吏部尚書許瓚和禮部尚書張璧卻極力阻止,許瓚還大發議論、指責嚴嵩“何奪我吏部,使我旁睨人!”嚴嵩見自己資曆尚淺,為防有什麼變故,就假意求皇上說:“見有宣召,乞與成國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及瓚、壁偕人”。成國公朱希忠和京山侯崔元是當時內閣之外最有權勢的朝臣。
世宗早就一門心思“玄修”,根本不想見那麼多大臣,自然沒有同意嚴嵩的要求,但心裏卻對嚴嵩的這一舉動大為感動,這一激動就給了嚴嵩升官的機會嚴嵩升為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少傅兼太子太師。結果嚴嵩通過這一他本來就料定不會被批準請求,不僅討了皇上的歡心、獲得同仁們的支持、討了閣外重臣的歡心、與夏言的獨斷專行形成鮮明的對比,嚴嵩借此、升了官加了俸、還堵住了以前以後說自己攬權的那些人的嘴——我本想同大家一起處理政事,但皇上隻讓我一個人去聽宣召,我怎麼敢違抗聖旨呢?這一箭何止是一箭雙雕!
有詩雲“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其實得誌猖狂在更大的程度上說是人的本性。嚴嵩原本一直非常謹慎地向上爬,爬到這種程度之後,就難免有些得意。一得意就容易誌形,一忘形難免將其真實意圖暴露出來。他忍不住日漸驕橫,引得世宗的很不高興。同時他忽略一個重要的隱患,那就是夏言雖罷,但卻並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