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個惹禍的張子朋,不待北王嚴加管束,已被東王杖責了一千大棍,幾乎斃於杖下。東王府成了閻王殿,凡奉召的將士進府,都心懷惴惴,惟恐受責,即使尊貴如翼王,每次聽到天父下凡,也要惶悚流汗,惟恐東王又會假借天父名義,使人難堪。
昌輝受杖之後,回家將息了幾天,疼痛稍稍好些,仍然不能坐臥,他心中憤怒,急欲報仇,差心腹承宣官去翼王府密告達開:“北王殿下受了東王的杖責,養傷在家。”
達開駭然激憤,便乘轎前來北王府慰問。昌輝不能起床,請翼王內室相見,隻見昌輝俯臥在床,呻吟道:
“賢弟,羞辱煞人,恕我不能起床,失禮了。”
達開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把六哥打成這樣狼狽?”
昌輝講了杖責經過,氣憤地說道:“四哥仗勢欺人,太無道理。秦日綱由他直接指揮,吃了敗仗,卻怪罪我。至於張子朋打人,不過是尋常事件,不過教訓一頓,最多降一級罷了,卻小題大做,也怪在我的頭上。他的眼中把我們結盟兄弟看作一般士卒,要打就打,要罵就罵,這日子還能過嗎?所以約了你來替我出個避禍的主意,否則總有一天被他打死。”
這時北王妃吳氏王娘從床後轉了出來,和翼王見了禮,也惱怒地說道:“我們北王傾家獻財,起義造反,單是我家韋莊熔造槍炮的大爐就有十二座,一心一意跟了天王舉兵打江山。事成之後,不想封王封侯,但願過個無憂無慮的太平日子。卻不料東王竟這麼反目無情,可憐把北王打成這個樣子。他出生以來幾曾吃過這樣的苦?還是個六千歲的王爵哩,這個東王簡直無法無天了!我勸北王,不如離了天京,找個深山古廟隱居修行吧,也省得日日擔心。翼王殿下,你們是結拜弟兄,快替北王想個避禍的辦法吧。”
達開憤然道:“不想東王如此蠻橫無禮!我們彼此同朝為王,都是天王陛下的臣子。自古天子禮重大臣,凡是有道明君,從不當廷用杖,責打大臣,何況同是王爵!此風不可長,他打滑了手,以為我等可欺,時時找岔子打人,還有好日子過?六哥六嫂放心,此時六哥不能起床,就是能行動了,也不便出外活動,免得四哥起疑。讓小弟去見二哥,商量個約束四哥的辦法,今後不許他再責打結盟諸王,他沒有這個權!”
昌輝又呻吟了一下,搖搖頭道:“老弟,二哥的處境你還不明白嗎?凡是他答應的事,四哥定要推翻。二哥說東,他偏要西;就是二哥同情我,又有什麼用?依我的意思,不如我倆聯合起來,還有秦日綱,他也挨了打,一定也恨四哥。我們三個人的兵馬就遠遠超過了東殿的部下,不如突然把東王府包圍起來,把四哥軟禁了,罷去了他的一切權力,由你我兩人分掌天朝軍政大權,這才能真正的避禍,也為天朝前途和萬千將士造福,七弟,隻有這條路可走!”
達開吃了一驚,他雖痛恨秀清專權跋扈,究竟不曾想到發動兵變來除去他,沉吟著仔細推敲了又推敲,說道:“為了天朝大局,除去東王這一禍害,未嚐不可。可是沒有天王明詔,名不正,言不順,如果東王部下不服,舉兵反抗,兄弟之間互相殘殺,元氣大傷,徒然為親者痛仇者快,這個場麵我是不願看到的,其次,事先沒有得到天王允可,雖然他會感激我們為他除去了東王的威脅,但也可能對我們擅自發動兵變抱了憂慮,擔心我們又是第二個楊秀清。那時候,如果他翻起臉來不認帳,下一道密詔,把我們兩個人也除去了,就好比春秋時代齊國的二桃殺三士,不僅我們三王同歸於盡,太平天國的革命事業也就完了。所以若要除楊,必須取得天王的密詔。二哥是個大度量的人,他已經習慣於關起門來享受,把天下事全交給東王處置,隻有危及他的王位了,他才肯奮然起來和我們聯合,而現在還不到時候。六哥,暫時忍耐一下吧,我看四哥野心無邊,絕不會長此甘居天王之下。終有一天,他要想在名義上也爬到天王的頭上,二哥忍無可忍,才會主動來找我們為他解救,那就到了君臣聯合除楊的最佳時機了,而現在還不是時候!”
昌輝歎息道:“七弟,你說的很在道理,我沒有想得這麼透。你知道我是挨了大棒的,而你沒有,所以你能冷靜下來思考,我卻度日如年,恨不能明天就手刃了楊秀清這廝。天哪,沒有辦法,隻能耐心等下去,不知哪一天又有大棒臨身。七弟,你也得小心侍候那個魔王,要是你也挨了大棍,就會覺得奇恥大辱非報不可,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達開怒目如炬,咬牙握拳,似乎要向何處揮拳猛擊過去,然而又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漸漸鬆開了手,默默地辭出了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