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哎哎,丫頭,看傻啦?”修言瞅瞅忘川中自個兒的臉,頓時不爽,他在鬼界可是毫無爭議的第一美男,阿音看他就從來沒看到連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過,遂小心眼補了一句:“比我差遠了,有什麼好瞧的。”
阿音收回眼,懶得朝理修言睜眼說瞎話,搓著手兩眼放光問:“這仙君是誰呀?”阿音整個身子撲得幾乎與水鏡平行,懸空在忘川上,也虧得她如今隻是一隻輕飄飄的鬼,否則還整不出如此歎為觀止的動作。
修言壞心眼砸吧著嘴道:“他啊,你就甭想了,這是大澤山的普湮上君,下一任天帝的繼位者之一。”
“噢。”居然是下一任天帝的候選人,地位之別猶如天上的月亮對比地府的蛤蟆。阿音咂舌之餘隻得滿心遺憾收回眼,但仍忍不住撬八卦:“他這樣的身份怎麼來地府了?”
修言懶懶朝半空一靠,竟罕見地歎了口氣,“這事我倒知道些。六百年前有個女仙君愛上了妖皇,助他毀仙界靈山,屠戮仙人,鬧得三界大亂。後來兩族在羅刹地大戰,妖皇重傷敗走,那個女仙君死了,兩族才算消停下來。哎,當初白玦真神為了護住三界以身殉世花了多大心血,那個女仙君居然能毀了兩族和睦,也算是本事了!”
“這和他來地府有什麼關係?”阿音化成鬼魂時,這場驚天大戰早已過去百年,這些年她輪回曆世,也曾隱約聽說過。
修言撓了撓下巴,繼續掰曆史,“聽說那個愛上妖皇的女仙君是普湮上君的心上人。縱使是仙人死了,也是要輪回轉生的,他來地府是為了尋那女仙君的魂魄。”
阿音頗為驚奇,“那個女仙君都背叛他了,他還肯來尋她的魂魄,當真長情呀。”她望了一眼水鏡中的普湮,倒真覺得他可憐,聲音有些輕:“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沒有找到?”
修言搖頭,“那女仙君死在元神劍下,連半神受了此劍也是元神俱散的下場,哪裏還會有魂魄留於世間。他不過是不相信,加上兩人之間有些舊情,年年來此尋個心安罷了。”
這話說得分外蹊蹺,阿音一怔,回轉頭,“心安?什麼意思?”
“我忘了告訴你……”修言笑笑,眼底頗為莫測,“元神劍是普湮的兵器,三界之內,隻有他能用。”
顧名思義,世上能用元神劍殺了那女仙君的,亦隻有桃樹下的白衣青年。
到底有多恨,才能親手讓摯愛之人魂飛魄散,將她滅於世間?抑或是為了三界大道,甘願舍棄背叛仙族的愛人?
一聽如此淒涼的故事竟是這般涼薄的結局,阿音心底發堵,頗不是滋味,一時胸口陰冷地隱痛起來。五百多年前她為了聚魂成形,強行服用至陰致寒的轉魂丹,丹毒侵入魂體,以致每一世都帶上了心悸這個老毛病。
惜福吧,她這樣在地府底層求生的散魂也能輪回轉世,本來就是天大的福分,至少比那個喪生在元神劍下魂飛魄散的女仙君要好得多。
有人記著有什麼用,每年來地府尋又有什麼用?死都死了,不過是應個景做給世人看罷了。
阿音自嘲一笑,心底卻可惜那段數百年前的往事,仍是忍不住朝水鏡中望了一眼。這一看,眼微微凝住。
桃樹下立著的仙君正好轉頭朝水鏡外的方向望來。
白衣玉冠,錦繡容顏,都不及他眼中淡漠得寂滅的瞳色讓人震撼。
極深又好像極淺,盛滿世間又仿似毫不留念,矛盾得讓人難以直視。
明明知道他隻是隨意一望,阿音卻像被抓了個現行,心虛地轉過了頭。
阿音想:真的喜歡嗎?如果真的喜歡,怎麼會親手讓她魂飛魄散化為劫灰?
滿是疑問的聲音在奈何橋上響起。修言詫異地看向她,“阿音?”
阿音後知後覺,這才發現她竟然把心底話給問了出來。她頗為意外,說起來她也算一隻通曉世情看遍炎涼的老鬼了,想不到還會有悲傷春秋的時候。許是她羨慕那女仙君死則死矣,但到底還有兩個人囫圇完整地念著她吧。
心底有些疲懶,阿音從橋梁上跳下,抬手朝修言伸去,“快點把孟婆湯給我,我還趕著上路,你可別耽誤我富貴榮華的好日子!”
修言早就被她折騰得沒了脾氣,手一揮,桌上的碧碗裏出現半碗香氣四溢的湯水,他沒好氣道:“走吧走吧,走了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