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世界上幾乎每一家視頻網站的主宰者都是永遠不會主動停止實現交換價值增殖的資本邏輯,因此,為了保持網絡視頻的高點擊率以贏得廣告商的長期青睞,它們每天都要對偷拍視頻、綜藝視頻、mv視頻、影視視頻、惡搞視頻、演唱會視頻等五花八門的影像景觀進行大換血式的推陳出新,而且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有一部在點擊率上鶴立雞群的“影像景觀”飛速升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瘋狂霸占網絡、電視、報紙、雜誌等各大主流媒體空間的顯赫位置,從而成為整個社會爭相議論的熱點話題。而這對於我們這些現代都市人的日常文化生活則意味著,“我”必須經常關注每一個作為“熱門網絡視頻”的最新“影像景觀”,哪怕“我”在倫理價值尺度、審美價值尺度、情感價值尺度以及社會認知價值尺度等體現自我個性的非功利價值尺度上完全不認同那些“影像景觀中”每一個所謂網絡紅人的言談舉止,但至少“我”必須知道這幾位網絡紅人是誰,大概清楚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以及長什麼樣子。也就是說,“我”必須了解時下在網絡媒體上最為火爆的那些影像景觀的主要內容,這幾乎已經成為了“我”在文化生活中不得不履行的一種義務。因為,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那麼無論是“我”在業餘時間與同事或者朋友聚會閑聊,還是在工作中與老板或者客戶商談公司業務,“我”都會很容易的遭受到他人的冷落甚至蔑視。譬如,在與同事、朋友、老板或者客戶所進行的對話過程中,如果“我”對於他們特意炫耀的那幾個出自於時下最為火爆的網絡熱門視頻的詞句表現出一副完全無動於衷的神態時,那麼談話原本的輕鬆氛圍便開始急轉直下——要麼在老板或者客戶的客套寒暄中進入難以討價還價的公務正題,要麼在朋友或者同事幾聲尷尬的笑聲中陷入掃興的沉寂。這是因為他們驚訝的發現,“我”竟然不知道那個“地球人都看過”的“影像景觀”!這使得他們如同條件反射一般立刻在自己的腦海中給“我”貼上一張名為“社會邊緣人群”的標簽,標簽上麵還附加注解:“跟此人交流純屬浪費時間,因為此人已經完全跟不上時代發展的最新潮流,很快就要被主流社會所徹底淘汰。”
當然,稍加反思就會發現,這樣一種僅僅通過“此人沒看過時下最熱門網絡視頻”就得出“此人即將被主流社會淘汰”這一結論在邏輯上比周星馳的無厘頭喜劇還荒誕可笑!
話說回來,這種經常發生的情景不正如德波當年所預料的那樣嗎?正是由於“景觀是關於其自身統治秩序的不間斷的演講,是永不停止的自我讚美的獨白,是其自身生活所有方麵極權管理階段的自畫像”。將“觀看影像景觀”當作了自己文娛生活主體部分的很多現代都市人隻能完全被動的接受網絡媒體所灌輸的娛樂信息,根本無法與虛擬的影像景觀進行人類之間的那種能夠實現自我創造的情感交往活動,所以長期以往,我們便自然而然地把“緊跟娛樂影像的潮流走向”誤認為是“與時俱進”的表現。
不僅如此,恰恰是因為我們的文娛生活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被網絡媒體上的影像景觀所塞滿,所以“無視頻,無真相”這一某視頻網站的宣傳口號才會成為了越來越多現代都市人心目中指引真理方向的金科玉津!而實際上,這六個字所象征的正是虛擬的景觀影像對於真實世界的肆意蹂躪!因為,這也就是說,出現在影像景觀之中的才是世界的真相,那些無法通過影像景觀所證實的社會現實,就都隻是“傳說”中的虛構而已。就這樣,真實與虛擬之間發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顛倒,原本活潑潑的感性世界反而需要由虛擬的影像景觀來充當判斷其真實性的裁決者。德波說得好:“在這個真正顛倒的世界,真相不過是虛假的一個瞬間。”
如此一來,也就意味著,影像景觀實際上掌握了一切真實存在的“生殺大權”,因為無論對於哪一樁街頭巷尾都在熱議的社會事件,隻要網絡媒體從某一天開始徹底抹去關於這件事所有的相關影像信息,不出半年,除了這一樁社會事件的當事人以外,就不會再有多少現代都市人能夠想起它——似乎這樁社會事件從來沒發生過!“我”也從未和他人討論過這宗“未曾發生”的社會事件!同樣,對於一位蜚聲影壇的國際巨星來說,隻要網絡媒體上一切有他(她)出現的影像景觀從即日起就被刪除得一幹二淨,那麼最多三個月,除了他(她)的親朋好友以外,幾乎就不會再有什麼人會主動提起關於他(她)的任何信息——好像娛樂圈從來沒有這樣一位演員!“我”以前也不是這個“不存在的演員”的粉絲!而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封殺”一詞會在傳媒領域如此流行:不管某樁社會事件有多轟動,也不管某位娛樂明星有多火爆,一旦他們的景觀影像被“封存”起來,那麼這件事或者這個人就基本上等同於被“殺死”了,在現代都市人的腦海中它們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又一樁爆炸性社會新聞的新鮮出爐抑或是又一位國際巨星的橫空出世!總而言之,“在景觀編劇中競爭著的偽事件並不靠熟悉他們的人為生,由於在景觀機器的每一次跳動中他們日益瘋狂的更換,無論如何他們總是被遺忘。”